作者：今綸 來源：功夫財經

去年，我到東北某省會城市參加一個活動，和當地的朋友聊天。

他們一直在吐槽兩件事：其一，生活成本高，但是本地人收入並不高，真正保暖的羽絨服貴，靴子也很貴。其二，辦事兒總要滿世界求人，一點小事按規定十分鐘就能辦完，耗上十天是常有的事兒。

我當時就在想：難怪東北人口流失嚴重，而且生育率不高，這種高成本高耗能模式，很容易讓人疲倦而且想逃離。數據顯示：東北確實是處於人口不斷流失的狀態。

日前，全國人大代表、遼寧省常務副省長陳向羣在審議政府工作報告中提出，懇請率先在東北地區全面放開人口生育政策。全國人大代表、貴州省人大常委會黨組書記、副主任孫永春也建議，重視人口老齡化日益突出的問題，對全面放開計劃生育進行試點，在適當時候放開計劃生育，促進人口均衡發展。

東北的遼寧，西南的貴州，一北一南，重量級人士呼籲放開計劃生育，背後是當下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當龐大的產能遇到下滑的生育率，當複雜的局勢疊加就業的壓力，怎麼辦？辦法之一，當然是給生育鬆綁，而且僅僅鬆綁還不夠。

遼寧人口是負增長狀態

細數遼寧省常務副省長陳向羣的簡歷，雖然他是2019年2月纔到遼寧工作。但是他“負責省政府常務工作，負責發展改革、財稅、應急管理、統計、金融監督管理、機關事務管理、政務公開等方面工作”。

也就說一年多了，他對遼寧發展改革中遇到的問題有一定的瞭解，對遼寧的財稅情況、人口情況有了一定的認識。

從《遼寧省2019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以下簡稱《公報》）上，我們可以清晰感受到遼寧的壓力：遼寧常住人口4351.7萬人。全年出生人口28.1萬人，出生率6.45‰；死亡人口31.6萬人，死亡率7.25‰；人口自然增長率-0.80‰。

是的，人口是負增長！而且不但是負增長，遼寧的人口還在深度老齡化的道路上狂奔！

在遼寧，60週歲及以上人口1075.7萬人，佔24.7%。其中，65週歲及以上人口706.1萬人，佔16.2%。

面對這樣的數據，一般人可能沒啥感覺，但是對於實際參與決策的相關人士來說，的確是壓力山大：一方面是廣東、浙江等經濟領先省份不斷降低門檻，不斷創造優質營商環境、生活環境吸引人才，兩省去年人口淨流入均超過百萬，甚至令傳統的人口大省山東都瑟瑟發抖。

另一方面是東北本地人生育意願持續下降，主要原因是生活壓力以及自身觀念的改變。

這些因素投射到經濟數據上就讓人頭皮發麻，摘錄前述遼寧《公報》中的幾個數據：

固定投資方面，遼寧2019年國有控股投資比上年增長5.5%，民間投資增長4.2%，外商及港澳臺商投資下降37.9%。

全年商品房銷售面積3696.3萬平方米，比上年下降6.1%，其中住宅銷售面積3412.5萬平方米，下降4.0%。

全年進出口總額7255.1億元，比上年下降4.0%。

服裝、鞋帽、針紡織品類零售額332.6億元，下降6.1%；石油及製品類零售額581.1億元，下降0.9%；汽車類零售額943.0億元，下降6.7%。

全年貨物運輸週轉量9460.3億噸公里，比上年下降11.2%。

全年一般公共預算收入2652.0億元，比上年增長1.4%。其中，各項稅收1929.2億元，下降2.4%。

全年一般公共預算支出5761.4億元，比上年增長7.9%。

遼寧承壓，同爲東北省份的黑龍江、吉林則更是“慘不忍睹”。2019年黑吉遼的名義經濟增速分別是：-16.8%、-22.21%和-1.6%，都在倒數六名之內，遼寧的情況還略好一些。

遼寧急了，是因爲人口外流不可逆，所以希望找回內生動力，希望留在遼寧的適齡婚育人羣多生孩子，目的很簡單：救經濟！救經濟！救經濟！重要的事情說三遍。

去年比前年少生58萬人

當前的生育政策的所謂紅利已經釋放完畢。該生二胎的都生了，這些年不想生的，也就不會再生了。

所以，相當一部分省市的出生人口數據、生育率都開始下跌——國家統計局公佈的數據顯示，2019年全國出生人口比2018年減少58萬人，這是全面二孩政策實施以來，我國出生人口連續三年下降。

作爲東三省常住人口最多，擁有唯一特大城市瀋陽的遼寧省常住人口已經連續多年出現下滑：2014年全省常住人口4391.4萬人；2015年全省常住人口4382.4萬人；2016年全省常住人口4377.8萬人；2017年全省常住人口4368.9萬人；2018年全省常住人口4359.3萬人，人口自然增長率 -1.00‰，出生率降至6.39‰。

人口危機不僅僅是逼近遼寧，近年來風光無限的網紅直轄市重慶，也在直麪人口危機：2019年年中，重慶市衛健委公佈了2019年前5個月重慶市的出生人口數據。其中，戶籍人口出生68351人，比2018年同期減少30180人，下降30.63%。常住人口出生71554人，比2018年同期減少30054人，下降29.58%。

什麼叫斷崖式下跌？重慶人民做了一個犀利的“註腳”。

至於貴州爲何也希望“全面放開計劃生育進行試點”，因爲貴州也頂不住了：2019年，貴州出生人口減少。全年出生人口49.30萬人，比上年減少0.6萬人，出生率爲13.65‰；死亡人口25.10萬人，死亡率爲6.95‰；自然增長率爲6.7‰。

出生率還不錯，但是貴州由於工作機會等原因，相當大的區域幾乎都是人口淨流出地區，其人口主要流向了東部沿海地區。貴州省除了貴陽市區、遵義市區、六盤水市區、銅仁市區外，幾乎所有的縣市都在承受人口淨流出的壓力。

人口帶走的是消費力、生產力以及經濟活力。遼寧與貴州，是中國經濟多樣化形態中的兩種不同形態，但是它們的短板之一是一樣的：沒人了，人都跑了，怎麼辦？而貴州可是經濟增速相當不錯的省份，去年的增速達到8.3%，全國第一。貴州尚且爲人口問題着急發聲，可見問題確實需要高度重視。

壓力小一點，生娃意願多一點

當務之急當然是繼續放鬆計劃生育政策，乃至完全放棄計劃生育政策，同時要考慮鼓勵生育的政策。時不我待，中國正站在一個極其重要且敏感的人口政策轉折點、深化點上。

此前，放開二胎的方向當然是值得鼓勵的，但隨着時間推移，邊際效應遞減，讓我們看到僅僅放開二胎已經不夠了。

現實的狀況是：中國開始出現越來越多的“收縮型城市”，而且這一名詞已經連續兩年出現在重要文件中。多個一二線重要城市都在走向深度老齡化，比如北京、上海等，多個重要省份也在走向深度老齡化，社會撫養的壓力越來越重。

曾幾何時，幾萬元可以買一套鶴崗房的新聞在網絡上喧囂一時。新聞背後，越來越多的資源枯竭型城市正在步鶴崗的後塵。

人口老齡化，出生率逐步走低以及在一些城市、省份斷崖式下跌都在提醒我們：“人口紅利”已經是一個越來越遠的遙不可及的夢，從現在開始已經是一個“還債”的階段。

還什麼債？民生福利之債，同時我們作爲社會個體也要做好經濟增速已經告別高增長的各種準備，包括心理建設。其中況味，恐怕更多的不是甜蜜，而是苦澀。

當然，官方說法是進入“中高速增長”階段。改開以來，中國經濟經歷了令世界矚目的狂飆突進式的大跨越，這個過程中伴隨的是普遍的低福利，尤其是外來工在所在城市享受到福利一直很少，他們的子女在教育問題上長期以來也普遍處於一個窘迫狀態。

城市化進程中，房價的高企是不爭的事實，物價這些年來也有所上漲。各種壓力彙集起來，形成了一個明確的生育壓力：人們普遍不敢生不想生，很多家庭生完一個即表示完成任務。

爲什麼一向秉持“不孝有三，無後爲大”以及“多子多福”觀念的國人突然改變觀念了，有一句話說得很好——“高房價是最好的避孕藥”。豈止是高房價，與高房價捆綁的還有教育問題。當北京傳出花2500萬買學位房的消息的時候，多少適婚適育的中青年不由自主地腿肚子抽筋？

怎麼辦？如何讓中國老得慢一點？其實只有一條路——“對全面放開計劃生育進行試點，在適當時候放開計劃生育，促進人口均衡發展”。

即使如此，我個人預計生育率也就是反彈兩三年，然後繼續掉頭向下。未來，中國會走上“生娃就發鼓勵金”，甚至如某些國家一樣“停職在家照顧孩子的父母全年每月可得到相當於稅後月收入2/3的補貼”嗎？不知道，但願如此。

長遠來看，通過不斷擴大開放，堅定走市場經濟道路，讓老百姓持續穩定賺到錢，同時紮紮實實解決高房價以及教育公平的問題：福利水平高一點，心態平和一點，人們壓力小了，生娃的意願就會多一點。因此，僅僅放開計劃生育，恐怕已經不夠了，也來不及了，因爲“乾癟的錢包是最好的避孕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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