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疫情國內剛打完上半場，國外繼續下半場，外貿人扛全場。最後，不加入銷售口罩的外貿大軍都不算外貿人。”

“我們在做一些別的項目，跟葡萄酒沒有關係。”

經過多次約訪，主要從事意大利葡萄酒進口貿易的“外貿人”劉挺峯近日終於得空接受了《國際金融報》記者的採訪。

面對記者追問最近在忙什麼時，劉挺峯才頗有些難爲情地透露，正在做防疫物資的貿易，採訪當天下午剛參加完一場有關防疫物資的會議，“因爲公司在意大利的客戶剛好有需求，所以我們幫他們採購一些防疫物資，但量都不大，都是接一些小單、返單”。

劉挺峯是意大利中高端葡萄酒進口商意舍的聯合創始人，負責公司市場和銷售。意舍從2013年創立至今已經7年，劉挺峯告訴記者，除了創業之初從零開拓市場，今年疫情算是創業以來遭遇的最大挫折。

記者注意到，“工作狂”劉挺峯經常在微信朋友圈中宣傳意舍的文化、活動、葡萄酒等。今年1月上中旬，他幾乎每天都在朋友圈發佈公司年終回顧，推薦過去一年中各品類最佳葡萄酒，但他的最後一條朋友圈停留在了1月23日，也就是今年除夕前一天。

圖片來源：圖蟲創意

對此，劉挺峯直言很無奈，受到疫情衝擊，公司主營業務進口葡萄酒基本處於停滯狀態。雖然現在不用總加班，可以早點回家，但由於收入與經營業績直接掛鉤，他的收入毫無疑問受到了較大影響。

此前，不少外貿人戲謔：“今年疫情國內剛打完上半場，國外繼續下半場，外貿人扛全場。最後，不加入銷售口罩的外貿大軍都不算外貿人。”劉挺峯聽到這裏也只能一笑而過，畢竟逆境圖存，活下去纔有未來。

劉挺峯是一個“老外貿人”，很早就開始從事出口外貿行業，在此過程中，他遇到了改變其職業發展路徑的意大利朋友馬克（Marco Maurizio Gobbo），也就是意舍的創始人和老闆。當時，馬克也在國內做電子產品外貿生意。

最開始，劉挺峯和馬克的交情並不深，直到2009年，劉挺峯因工作原因出差歐洲，一待就是幾個月，這也是他第一次對歐洲和意大利的葡萄酒有了一定的瞭解。

“當時，我們都看到國內對葡萄酒的需求有增長趨勢。雖然國內對意大利的葡萄酒知之甚少，但其實在全球市場中，意大利葡萄酒跟法國不相上下，比如美國的進口葡萄酒三分之一都來自意大利，所以（我們認爲）意大利進口葡萄酒在國內的市場很大。”劉挺峯談及當初的創業經歷時仍頗感自豪。

對於爲何選擇做意大利進口葡萄酒生意，他表示，意大利葡萄酒的特點是適合配餐，也很多樣化，當然也和馬克是意大利人、有比較可靠的酒莊貨源有直接關係。“後來我們就想是否要嘗試從出口轉向進口，創業之初其實也沒有做過多考慮和分析，因爲做葡萄酒生意的人更多都是因爲熱愛”。最終，馬克和劉挺峯的意大利葡萄酒進口生意從2013年正式起航。

據劉挺峯介紹，創業之初也碰到了不少難題，例如雖然國內葡萄酒的市場確實在擴大，但整個市場比較碎片化，小公司衆多，他們很難打造較強的品牌影響力。不過，另一方面，也正是由於市場的多樣化，對小公司容忍度很高，公司才能安全地度過前期市場開拓的艱難期，成功地活下來。

接下來，得益於市場的擴張、消費者對葡萄酒的認知變化，意舍的發展一直較爲順利。據悉，意舍從2014年正式銷售以來，銷量幾乎每年都在增長。劉挺峯表示，2018年是增長最明顯的一年，2019年銷量因爲經濟大環境的影響相比上一年有輕微下滑。但這種快速發展的態勢到2020年戛然而止。今年以來，意舍業績出現了斷崖式下滑，疫情期間銷量同比下滑約9成，現金流也日漸緊張。

“我們的產品供應酒店、餐廳，然後是普通經銷商以及線上市場，這三方面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打擊，最嚴重的就是酒店、餐廳部分和線下經銷商市場，線上部分受的衝擊相對會小一點。”劉挺峯指出。

因爲避過了外貿人2008年所經歷的“大蕭條”，此次疫情是劉挺峯創業以來遭遇的最大一次“黑天鵝”。劉挺峯表示，意舍從創立至今，從未對股東分紅，即便如此，因主營業務幾乎完全停擺，公司的現金流現已非常緊張，本身只能支撐半年到一年的時間（從1月底疫情開始算起）。

由於主業停擺，“空中飛人”劉挺峯的工作步調也不得不慢了下來。

據悉，在疫情之前，“兩天一小飛，三天一大飛”基本上是劉挺峯的生活日常寫照。作爲意舍銷售和市場的負責人，他日常工作常需要面見客戶擴展市場以及參加或舉辦各種活動、展會。

進口葡萄酒行業目前還是一個碎片化的市場，品牌效應還未得到很大的體現，所以劉挺峯的工作就顯得尤爲重要——參加展會接觸對公司產品有興趣的準客戶，與準客戶長期接觸，通過產品調整等逐漸得到準客戶的認可，然後轉化爲客戶，這是銷售中高端進口葡萄酒中必不可少的過程。

然而，受疫情影響，劉挺峯的應酬活動幾乎全部停滯。“疫情期間，行業內各種專業的展會基本上都延期了，甚至有的出現多次延期，遲遲沒有確定具體開展時間，再加上各地防疫措施出臺後到客戶處進行推廣也不太現實。近期疫情雖有所緩解，但市場仍未恢復，所以出差意義也不大。”劉挺峯表示。

據記者瞭解，在進口葡萄酒行業，一年中有幾個展會比較重要，尤其是成都的糖酒會。

糖酒會於每年春、秋兩季舉辦兩次，因其規模大、效果顯著，因而被業界譽爲“天下第一會”。每年的全國糖酒會春季固定在成都舉行，秋季則在其他城市流動。

“成都每年3月中下旬會舉辦糖酒會，這是行業內最重要，也是全國規模最大的酒類展覽會。”劉挺峯介紹道，但今年成都糖酒會的舉辦時間一再推遲，具體時間仍未定。

“後面也許就很難說了，我們也不知道成都糖酒會還辦不辦，也在等通知，沒什麼把握。”劉挺峯對此很無奈，因爲如果成都糖酒會取消，對公司的全年業績將產生不小的影響。

除了成都糖酒會，對進口葡萄酒行業來說，一年中比較重要的展會還有進博會以及一些區域性的大展會，如華南地區有廣州國際名酒展等，目前，這些區域性展會舉辦與否也具有較大不確定性。

沒有頻繁出差後，劉挺峯的生活反而變得規律了，復工復產後每天按時上班，下班後能準時回家的機會也多了。但記者在採訪時，不難聽出劉挺峯更懷念之前忙碌且充實的生活。

“外貿業是2020年最慘行業。”這句話雖然不一定完全準確，但也並非空穴來風。

在好不容易熬過國內疫情，等到各地逐步開始復工復產後，意舍除了面臨國內行業整體停滯的問題，還要承受歐洲疫情嚴重所帶來的進貨困難。

據劉挺峯介紹，意舍的進貨渠道基本都在意大利，而意大利是歐洲疫情最嚴重的地區之一。自歐洲疫情暴發以來，國際航運也受到限制，從歐洲進口的貨源渠道全部暫停。

與其他企業一樣，意舍也展開了自救。但因無法改變市場需求，意舍採取的措施基本集中在砍成本和開拓線上渠道。

“一方面，我們砍掉了很多綜合性的展會，以前簽約了的展會只能去，但是此前計劃去但還沒簽約的可能就會砍掉；另一方面，我們開拓了線上渠道，以前我們很少做淘寶等線上平臺，現在也不得不做。”籌措資金做電商也成爲了近期劉挺峯上班的主要工作內容。據悉，疫情期間，意舍線上渠道已經開闢了自己的微店和淘寶。

與此同時，意舍也申請了國家或地方政府針對中小企業出臺的相關優惠或減租政策。

意舍享受的扶持政策分爲兩個，一是針對中小企業穩就業退保的政策，即只要公司不裁員，就能得到保險費的返還；二是辦公室租金的減免。

劉挺峯表示，在疫情期間，公司沒有裁員，目前已經收到退還的保費，但因爲意舍是小公司，員工很少，這部分補貼對公司現金流來說只是杯水車薪；房租減免方面，辦公室今年2月份的租金已經減免，但3月份的租金仍沒有着落，而且倉庫租金沒有任何減免。

不過，目前這些自救措施對於意舍來說，實際效果並不大。劉挺峯指出，僅節流並不能解決公司難題，雖然線上渠道相對線下渠道受影響較小，但只是程度問題。

記者4月份第一次接觸劉挺峯提及公司轉型時，他還告訴記者，意舍專注做進口葡萄酒，轉型非常困難，因爲在此領域積累時間較久，所以仍堅持決定做同類產品。

但到了5月中旬記者再次採訪劉挺峯時，他已在忙於做一些防疫物資的貿易，主要幫意大利那邊的客戶在國內聯繫防疫物資資源。

在談到這個話題時，劉挺峯顯得有些難爲情。從銷售中高端進口葡萄酒到聯繫防疫物資，這個心理落差，劉挺峯似乎並不願對記者多說，但無疑，在遇到公司生存問題時，活下去纔是第一要義。

一位資深外貿業內人士向《國際金融報》記者表示，在國內外疫情的雙重衝擊下，大部分外貿中小公司都開始做防疫物資的貿易，尤其是口罩貿易，有部分外貿人對此感覺“沒面子”，但爲了生存不得不如此。據悉，有一位做建材貿易的業內“大牛”在疫情後也開始在淘寶上賣零食還有螺獅粉，還發動自己的朋友圈大肆宣揚，這都是無奈之舉。

5月7日，海關總署公佈了今年4月進出口商品貿易數據，數據顯示，4月我國出口同比增長8.2%。於是市場上出現了外貿行業回暖的說法，但劉挺峯對此不以爲然。

他告訴《國際金融報》記者，“有很多人認爲公司經營情況出現了好轉，但由於我們是進口商，實際情況並沒有比疫情最嚴重時好多少。”相關數據顯示，4月我國進口量仍同比下滑了10.2%。

目前，雖然歐洲疫情也進入了企穩的階段，但劉挺峯依然非常焦慮，“意大利疫情雖有所好轉，政府也逐步放開了防疫措施，我們接觸到的酒莊和客戶也都在遠程辦公，然而，我們所面臨的主要困難是國內市場消費信心不足。”

在採訪中，劉挺峯多次強調，雖然很多出口商可以憑藉“轉內需”自救，但這對進口商是無用的，因爲意舍等進口商面對的市場一直都是國內市場。再加上，意舍經營的偏中高端進口葡萄酒屬於非必需快消品類，且在國內的普及度不高，對於消費者來說，如果遇到“黑天鵝”或者對自己未來收支預期不那麼樂觀時，對這類產品需求會被首先砍掉。

劉挺峯指出，進口葡萄酒銷售較一般快消品對經濟大環境的變化反應更敏感，特別是在跟終端客戶接觸中可以獲得直接的信息，如經銷商或者團購客戶在對未來預期不太樂觀時，用酒的標準和數量都會明顯降低，在經濟收益好的時候，對葡萄酒的消費不會有太多控制。

目前，隨着全國疫情防控阻擊戰取得重大戰略成果，企業復商復市不斷加快，生產生活秩序逐步恢復，4月我國消費市場呈加速復甦態勢。根據國家統計局發佈的數據，今年4月份，城鎮消費品零售額24558億元，同比下降7.5%，但降幅比上月收窄了8.4個百分點。

“其實我們也感覺到市場在恢復，只是還不太明顯。目前，下訂單的客戶在增多，大家出去聚餐喫飯的機會也越來越多，用到葡萄酒的地方也在逐漸增加，只不過我們最大的、最重要的客戶如區域經銷商的恢復沒有那麼快。”劉挺峯表示，這也是他依然在焦慮的原因。

不過即便如此，劉挺峯對於未來並不悲觀，他堅信市場終有一天會完全復甦，畢竟“沒有一個冬天不可逾越，沒有一個春天不會來臨”。

記者 肖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