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逍遙呀，莊子不是在教你逍遙，莊子是教你哦，把所有使你不逍遙的東西都消滅光，到最後你不得不逍遙，就是一個道家的一個很負面的練習。老子說什麼，爲學日增，爲道日損，對不對？那要消滅的東西還包括自己的頭腦跟自己的人格啊。消滅頭腦的方法在第二篇《齊物論》，消滅人格的方法在第四篇的《人間世》。

《人間世》有一個段落，我一直覺得很有意思，叫支離其德。就是你覺得什麼是對的，什麼是應該的，這些都要消滅。因爲是你覺得，你覺得這是應該的，這就是我執。就是連這些都要消滅，你才能夠聽到大宇宙的聲音哦。這是一個。

所以，相對來講，就是說，我們一般的教育會教人說你怎樣怎樣纔是一個好人，對不對？那莊子非常不贊成這一套。莊子是常常在講一個我覺得是很諷刺，但是有一定的真實性的話。莊子有一個說法叫均亡羊理論。不用翻書了喔，那個是《駢拇篇》第二段。

均亡羊理論就是莊子講一句話啊，他說：小惑易方，大惑易性。他說人吶，如果心裏面有一些小小的不能承認事實的這些我執的時候，它可能會影響你做一件事情的方法，可是人如果有個一塊大大的，混亂的地帶的話，那個大的迷惑，它會讓你這個人的整個人格，都被搞壞掉。

那他怎麼在講這件事呢，那什麼是小惑呢？就是你如果，誤以爲，這個，我覺得我現在不應該再發起什麼中醫對西醫的攻擊，我要換一個例子。我要講說喫什麼會健康之類的。什麼多喫蔬果會健康，對不對？那可是呢，其實很多人體質已經偏寒了，那他一天到晚喫很多蔬菜水果，然後越喫越寒越溼，然後他的體質反而更差了。這種人會有吧，對不對？這就叫小惑易方，他一個觀念的不對，造成他身體受到損害。那大惑易性，莊子是怎麼講的？他說大惑就是人的道德觀，人的仁義觀。忠孝仁愛，信義和平就是大惑。那這樣子講，你會不會覺得很勁爆？就是好像，人不是要做好人嗎？那莊子不是叫人做好人嗎？莊子不是。

莊子他舉的例子哦，這個均亡羊理論，就是都把羊搞丟了。他說有兩個牧童呀，去放羊。然後呢，都把羊搞丟了。然後，牧童A回來說呢：哎呀，我是跑去跟人家賭錢了，所以把羊搞丟了。然後牧童B回來說：我是因爲用功讀書，所以才把羊搞丟的。但是結論是，羊都搞丟了。

就是莊子認爲啊，來自於人的心靈深處，那個潛在意識的，所謂來自大宇宙的聲音跟訊息，是會被人的頭腦給擋住的。你這個頭腦是殺人放火的邪惡的頭腦，固然會擋住這些來自大宇宙的信息。可是你是一個自認爲是一個大好人，每天行善積德的頭腦，一樣會擋住這些訊息。因爲你想想看，我們被放進來的這些道德觀，其實你仔細去思考哦，都不是很絕對的道德觀。怎麼講呢？就像我們隨便說好了，我們做人應該對人寬容，對不對？原諒是一種愛，對不對？

那可是呢，你就會看到哦，我們在人生之中，曾經讀到過這樣的一則故事，就是什麼？有一個少年小偷，在一個教堂偷了銀子做了蠟燭臺，對不對？然後後來被警察抓到了，教堂裏面的神父還是牧師呀，版本記不清楚了哦，就對警察說：啊，這其實是我送他的。就原諒他，對不對？然後那小孩子大受感動，那從此就大徹大悟，做個好人。對不對？有這樣的故事。對不對？所以，原諒是一種愛。可是呢？中國也有另外一個故事，就是一位慈母呢，每次都很會原諒她的兒子，結果她的兒子就胡作非爲，終於被判極刑。

然後他在受刑之前把他媽媽的耳朵咬下來，說：都是因爲你原諒我，所以我才壞到不可收拾。所以到底什麼纔是對？不知道。對不對？就是，面對一個情景，到底怎麼反應，纔是對這件事？其實，不是我們頭腦裏面的道德觀可以搞得很清楚的。就是你自認爲在做對的事情的時候，不一定是絕對的對。所以，莊子一直覺得，人的頭腦並不是那麼可靠的東西。你充滿了偉大的道德，道德觀念，然後讓你充分發揮一個好人的光輝哦。那也不見得是真正的好。

莊子對於好人的評論還有很多啦，比如說他說：天下的爲善者鮮有不爲盜者積也。他說，現代的人哦，在努力做的好事呀，很少不是在爲將來的盜賊預先準備好贓物。就是，你努力發明了相對論，結果人家拿去做原子彈去了。對不對？你努力造成一個什麼，造成一個哦。很美好的建設，然後被人家拿去用在不對的地方。所以這個絕對的對這件事情，其實不是我們人類一個表面意識的頭腦能夠判斷得很清楚的。那，需要依靠的是，更深層的一些東西。那，所以，無論是做好人，或者做壞人，在莊子的心目中都是，不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所以我覺得，讀道家可能會有一種，常會面臨這樣的混亂。就是說，我們修道不是要行善積德做好人嗎？好像莊子沒有這一套。但是你說，那不行善積德，我們要如禽獸一般殺人放火搶劫嗎？那好像莊子也不是這一套。那基本上就是要把這個我們認爲是我的這個東西呀，踹到一邊去，這比較是莊子要我們做到的那一套。但是這以後講到《齊物論》，以後講到《人間世》，再來慢慢講這個東西啊。

莊子這本書是有一點叛逆的，照理說是逃不過歷代統治者的制裁纔對，像是《四書》，到了宋朝，被狠狠地制裁過啊，這裏改掉一點，那裏改掉一點，這裏不合道德，那裏不合規範，中國的讀書人很會改人家東西的。莊子這本書要逃過政治迫害的話，他要用某一種特殊的書寫方式，我用一種比較白話的講法就是要用象徵性的故事內容，把他想要講的隱藏在故事的背後。

莊子這本書的結構是，’‘寓言十九，重言十七，卮言日出，和以天倪’‘。莊子定義自己的著作內容是：十分之九是寓言，我想要講的是躲在一個故事的背後。寓言裏有百分之七十是借一些人物來對話的重言。重言的意思是拿現有的歷史人物來扮演故事，來表達我想要表達的故事。編一個劇碼，主角叫老子或者孔子。當有實際上的人物來扮演的時候，讀者也會比較容易感同身受...大家容易把自己的角色代入進去，重疊進去叫做重言...意思是莊子給你講道理的時候，不是要給你建立什麼觀念，而是要打掉你原有的觀念。要不然灌醉你，要不然漏光你，懂嗎？要溶解你的頭腦用的。

卮言量最大的一個是齊物論，第四章人世間有一點，還有就是在大宗師。直接講道理，道理會讓你的頭腦變得比較稀薄，你的人格會變得比較淡。但是上堂課講，不要做壞人，要做好人，但是莊子希望你做一個“沒人”。沒有人。因爲我們一般所謂的好人會設定好多的程式，比如一個好人要熱心助人才算好人。可是現實生活中有的人你幫助他是救了他，有的人你幫助他是害了他。好人的程式也不是萬用的，所以你最好把程式都洗乾淨。所以，卮言的目的是軟化瓦解本來存在的觀念。這是他對自己書的總結。你可以說莊子用很好的方式做了文件保護。

莊子這樣的寫法，給他的文件設立了一個保護層。每一個朝代過去，都被他的執政者放過了。就連四書五經都沒被放過，但是這個放過了。 你不懂得這些象徵的障壁，就很難知道他在講什麼。讀到他那些非常偏激叛逆的言論。

這也不只莊子一個愛這樣做， 道家的書都超級喜歡用密碼書寫的。像道家的古書，練功夫，練內丹的書， 明明是教你怎麼樣運轉真氣的。如果一個外行人看到，就會說，拿一個鍋子，放進水銀跟鉛塊怎麼怎麼操作變成黃金。這個人體所有內臟的東西都用這些外在的東西代換掉，變成武功祕籍，所以梅超風才練成九陰真經。那我覺得文件安全性的考量是一點， 另外一個是莊子在挑選他的讀者， 如果你夠愛我，那就會來努力理解我。

這件事情我一直覺得有一點爲難哦，好像世界上大部分的修煉也好，宗教也好，都會有一種普渡衆生的觀念，可是我總覺得莊子或者老子會有一點超級精英主義。就是全世界至少百分之九十五的人是不會進入這個學門的。就是你根本不可能穿透這些象徵物的障壁去讀這些東西。要穿透象徵物的障壁需要什麼要的人呢？我們姑且跳回現代的研究來說，好像現代的研究是說一個人必須要右腦發達到一定程度才能夠透過象徵物來抓取信息。你們聽過嗎？左腦比較是邏輯的腦。透過象徵物去感知信息是右腦的功能。如果一個人的右腦沒有強到一個程度以上的話，不太能夠穿透這些象徵物的障壁。

要進入莊子的世界，需要的一個功夫是一個人的意識要有承認事實的能力，而不是隻活在邏輯跟思辨裏面。

我覺得莊子說的真正的愛完全超越了一個人人格層次的部分，是來自於更高一層的訊息你能夠接收得到，且化爲行爲，做出有效的行動，這不是一個有意識的行爲，而是你本人處在一個媒體的狀態。那這種東西也不是人的表面意識可以做得到的。你不用莊子把你清得很乾淨，每天在那裏發奮向上，我要愛人，你小心你那個愛會出問題的，人的表面意識並沒有那麼強的能量去愛一個人。你自以爲做的事情到底是對他好還是對他不好，我們都是不知道的。宗教方面的各種危險性，如果我們把莊子練好的話，會是一個比較好的預防針。比較讓我不會在宗教層面的東西變得走火入魔還是要說神經兮兮啊。反正毛病很多啦，莊子可以杜絕這些可能。

曾經有一位學者，馮友蘭啦，他對莊子有過一句讚賞，蠻貼切的“莊子是所有宗教領域裏面，唯一跟科學是沒有衝突的”—你走在修行之路上，但是你的每一步都是走得很科學的。他不是要你當狂熱者，去相信什麼東西，而是用一個很有邏輯道理的方式慢慢讓自己進步，這是莊子很重要的地方。

莊子在大宗師裏面定義這個追尋叫做嬰寧。 莊子說你要練到一個安定的境界， 必須要有人來爲難你，搞你一下， 藉着人家來搞你的機會，讓你心的定力越來越增強。我認爲這是一個比較可行的取徑。 你生活中遇到的任何人任何事都可以是修煉的機會。幫助你的工具， 如果你養成了這個習慣，藉着難搞的人來養成心的安定的話， 你會覺得，我現在打字打更快，燒菜燒更好都多虧了這些人的幫助。那不是所有的仇人都變成恩人了嗎？

這就是充分可以感受到幸福的一種人生啊。那你如果不採取這一途徑，只希望空，只希望看開。當然我這樣講會有罵到臺灣的佛教界啦， 當然不是針對每一個人。就像我有學生， 信佛教，信得像死人一樣的， 因爲他爸媽碰到什麼事情， 都採取不要執着，放棄消極的態度去面對。房子被燒了， 沒關係， 這樣我就不擔心遭小偷了。消極退縮的方式是一種真正的看開嗎？ 或許把！好像這個人對自己的心沒有一種愛。人間世裏有一句話叫做“自事其心”。如果你真的很愛你的心的話， 就必須爲你的心做一點什麼。但是現在很多修行人都是把自己的心掏得空空的，什麼都沒有。 這樣當然會有好處，我不是要批評所有的東西， 我只是想說修道這條路哦， 可能並不是一個完全消極退讓就可以練得很好的， 重要的人你的心力有沒有增長，有沒有更安定。

莊子認爲，爲了愛你的心，你要在人生的每一個時間點上付出認真和熱情。去把這一秒的人生的心力經營到你能達到的最漂亮的程度，但是這在其他人眼中就變成了好執着。莊子有沒有叫人放手，當然有，不過我表現力不佳，沒有說到放手的那一塊。很認真很熱情的這一塊跟能夠放手的這一塊都是不可缺的。道家之難也是難在這一點，因爲現在的人不是偏向這邊，就是偏向那邊。

簡單來講：齊物論就是互相對立的兩個觀點可以融化成爲一個整體，讓他從一個辯論的頭腦，成爲一個承認事實的頭腦。這個是齊物論的修煉重點。

養生主：我們要養的是我們生命的主人，心也好， 靈魂也好，不是要養肉體，如何能夠增強心力， 達生篇呢有講一些具體的技巧，如何讓自己的心力增長。

齊物論是溶解頭腦， 這是最基本的。養生主，如何讓你的心力增長起來。

人間世其實有一個難點， 碰到了道家的不可修煉地帶， 氣聽法。你在這個時間點，這個情境，你會得到來自大宇宙的靈感。做出正確的回應， 是超越你的人格模式的， 不是說我是一個好人，你一定要對人好，不是這樣的。完全由靈感和直覺來引領你的。 這並不是要練到你的頭腦多強，而是要練到你的頭腦完全空掉，來自於更高層次的東西才能進來。 莊子說氣聽，老子說無爲。但是無爲的練成技術， 片名教人間世。

你在人類社會過日子， 總會有很難搞的對象， 你如何借這些對象， 把頭腦原本執着的， 把自己自認爲是一個什麼樣人的人格呀， 把他打掉。就是有意識地讓自己的人格崩潰掉。我們過日子會遇到混賬人， 混賬人就有混賬的辦法。當好人沒有用的，人家要在地上撒潑耍賴， 那你也要撒潑耍賴回去纔行啊， 跟他降到同一個次元才能打。

如何藉着跟不同的人對應，來打壞自己的人格， 做一個有意識的人格崩解。這是人間世一個很艱難很艱難的人間功課。倒數第二小段支離其德，把認爲自己應該怎麼樣的“應該”很小心地拆解掉。

像你說不小心外遇，有罪惡感。如何把罪惡感拆掉，或者你另一半有什麼問題。在你自以爲的道德、真理、應該， 在大宇宙裏都不一定絕對的對。那麼第五篇是德充符。 人追求美麗的事物有兩個項度。追求物質世界的美麗， 這個人會變得美麗性感。追求心靈世界的美麗會變得可愛的人。可是我們這個世界的人都比較追求性感， 性感同時包括有錢，這也會爲性感加分，讓魅力增加。

大家是不是願意當一個可愛的人呢？ 就是別人跟你相處的時候， 很放鬆。有什麼心裏話很敢跟他講。 你能不能做到這麼松，人家跟你相處很輕鬆，但是他也說不出來你有什麼好， 很有錢有優秀或者帥， 都沒有。 德充符， 內在的修養終究會造成一個磁場，別人跟你相處會覺得很快樂，但這個都不是物質世界的吸引力。而是心情跟身體上面感覺到的。跟你在一起會睡得比較好， 喫飯喫得香。

可是這種價值判斷現在還很難做到，人們希望還是自己這裏瘦一點，那裏美一點。在物質世界更強勢一點。瓦解這個不容易。

大宗師講的是內心的終極追求到底是哪一方面。討論這個道家的修行， 最後的目標指向哪裏。道家認爲你要變成一個什麼樣的人。

首 發 公 衆 號：天璣易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