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公遺址挖掘現場

一提到中華文明,我們習慣說“上下五千年”。但是,著名考古學家夏鼐先生1985年在《中華文明的起源》一書中卻認爲:中華文明實際只有3500年左右!

因爲,文明的起點,是要有考古學證據的,尤其是文字。大家熟悉的炎黃、堯舜禹和夏朝,畢竟考古學證據不足,不是信史!這一觀點,是國內外嚴謹學者們的基本共識。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鄒平的一個考古發現卻改變了學術界的這一看法!

1991年,鄒平“丁公龍山文化城址”被山東大學的考古工作者發現,並先後被評爲“1991年全國十大考古新發現”之一、省級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國家級重點文物保護單位。1992年底,“丁公陶文”的發現,再次震驚學術界!這片距今4300年左右的刻字陶片,把中國文字的歷史至少提前800年。1992年12月30日,山東大學在《人民日報》海外版鄭重宣佈:“中國進入有文字記載的歷史29日得以改寫,即從原來的公元前1400年提至公元前2300年左右。”很快,中央電視臺播放了這一消息和陶文照片,在國內外引起強烈反響。

這是一座什麼樣的古城?下面,就讓我們去丁公探祕,一起感知這驚世的文明曙光。

丁公古城遺址,位於長山鎮(原苑城鎮)丁公村東,南與石羊村爲鄰。這裏,北有小清河,西有孝婦河,地勢平坦,土質肥沃,是古代先民理想的棲息之地。遠遠望去,整個遺址微微隆起,大約高出周圍地面1米有餘。所有考古發現的玄機,全部隱藏在這高埠之下。

其實,早在1981年春,丁公遺址就已被鄒平圖書館文物組、苑城鎮文化站調查發現,1984年被確定爲“鄒平縣重點文物保護單位”。1985年5月,石羊村民在村北取土打坯,挖出了大量灰土堆積和陶片,時任苑城文化站站長的言家信及時向惠民地區文管所作了彙報,初步的鑽探勘察也隨之啓動。1985年秋,山東大學歷史系考古專業的3名師生對遺址進行了調查和小規模試掘,方知這是一處面積較大、保存較好、文化內涵豐富,且以龍山文化和商代遺存爲主的古代遺址。同年,這裏被確定爲“山東大學考古專業實習基地”。

山東大學的考古報告稱:從1985年至1996年,他們對丁公遺址先後做過七次發掘,揭露面積達2300多平方米,文化層堆積厚達2.5米左右,最厚處超過4米,包含有大汶口文化、龍山文化、嶽石文化、商代和漢代五個時期的堆積,尤以龍山文化最爲豐富和重要,基本包括了目前所知的龍山文化全過程,絕對年代距今4000~4600年。

“龍山文化”,泛指黃河中、下游地區約新石器時代晚期、距今4000年前的文化遺存,屬銅石並用時代,因1928年首次發現於濟南市歷城縣龍山鎮(今屬章丘)而得名。

丁公遺址的考古發現,分爲遺址、遺物兩大類。其中,發現各類遺址2000餘處,主要有城垣、房址、水井、陶窯、墓葬等五種類型。

第一,城垣:這座“鄒平第一古城”,平面呈圓角方形,南北約360米,東西約330米,面積約11萬平米。城垣有城牆、城壕兩部分:城牆寬度20米左右,現存高度1.5~2米;壕溝位於城牆外側,寬20~30米,最深處距城內生土面3米左右。此外,在北城牆中部還發現了一座城門、一座木結構的排水設施。這在全國發現的古城遺址中尚屬首次,對了解中國古代城市的建設具有重要意義。

在以石器爲生產工具的時代,構築這一龐大工程,不僅需要組織大量的勞動力,還要有掌握土木工程的技術人員進行統一規劃和監督。這說明:凌駕於氏族和部落之上的權力機構已經出現。城址的發現,大量箭簇的出土,也說明了氏族部落之間爭奪生存資源的戰爭日益頻繁,預示着階級社會的到來。同時,這使考古界的認識產生了質的飛躍:城址在龍山文化時期已普遍出現!在這種思想指導下,考古界以後陸續發現了許多同一時期的城址。

第二,房址:丁公城址發現房屋基址近百座,其中既有地面式建築,也有半地穴式建築。後者主要見於早期,多數較小,小者只有5~6平米。前者以晚期較多,一般較大,最大超過50平米,且有用小孩或成人奠基的現象,反映了龍山文化時期聚落內部的生活狀況。

在以往的考古發掘中,龍山文化的聚落資料相對較少。丁公遺址的發掘,有助於考古界從聚落形態的角度,瞭解龍山文化城址內的聚落分佈關係,以及不同時期聚落形態的變化等。

第三,水井:山東地區早在6000多年前的北辛文化時期已經發明瞭水井,到龍山文化時期,水井的使用更加普遍。丁公遺址發掘的水井爲圓筒形,口徑較大,深度超過4米。

水井的發明和使用,是生產力進步的重要標誌。有了水井,先民們就減少了對江河湖泊的依賴,可到廣闊的平原去定居。這爲農業的發展、城市的出現、國家的形成創造了條件。

第四,陶窯:在丁公遺址的西北部,發現了三座龍山文化陶窯,有橫穴窯和豎穴窯兩類。其中保存較好的一座是橫穴窯,由窯室、窯箅、火道、火膛和工作面等五個部分組成。

衆所周知,龍山文化以高超的燒製陶器技術而著稱於世。但是,在此發前掘的數十處遺址中,還沒有發現過陶窯遺蹟。因此,丁公龍山陶窯的發現就顯得十分重要。

第五,墓葬:丁公遺址共發現60餘座,多屬零星發現,以小型墓居多,長度3米以上、寬度2米以上的中型墓葬僅發現一座。墓葬形制以單人葬爲主,有個別二次葬,方向絕大多數爲頭東腳西。多數有少量隨葬品,並有手握獐牙的習俗存在。

丁公遺址發掘出土的各類文化遺物近5000件,大部分屬龍山文化。類別有石、骨、角、牙、蚌、陶六大類。其中,陶器的價值最大,反映了龍山文化晚期的典型特徵。

陶器出土共1000多件,器形豐富,表面以素面、磨光爲主,也有有紋飾的。其中,蛋殼黑陶高柄杯最能代表山東龍山文化的製陶水平。這種器物陶質細膩,不含雜質,器壁一般厚0.5毫米,重50~70克,且漆黑光亮,造型優美,製作精細,因而有“黑如漆、明如鏡、薄如紙”的讚譽,堪稱稀世瑰寶。有趣的是,考古工作者曾想仿製蛋殼黑陶,竟十幾年沒有成功。這不僅反映出龍山文化的製陶水平已達到了相當高的程度,也說明已經出現一批專門從事製陶的能工巧匠,使手工業從農業中分離出來,成爲獨立的經濟部門,這就是恩格斯所說人類社會的第二次大分工。

中央電視臺《國寶檔案》欄目2015年8月4日播出了一期節目《一次驚世的發現》,介紹的就是“丁公陶文”。丁公陶文刻在一塊上大下小的四邊形陶片上,長4.6~7.7釐米、寬3.2釐米、厚0.35釐米,是大平底盆的一角,淺灰色泥質陶,陶胎較薄,背面有輪旋的痕跡,發現於1991年發掘的H1235探坑內。在陶片磨光的一面,刻有5行11個文字,右起一行爲3個字,其餘4行每行均爲2個字。刻文的筆畫纖細流暢,橫畫略寬,還有小的崩碴。文字中除一部分爲象形字外,其餘的可能是會意字。文字的排列也很規則,有一定章法,全文很可能是一個短句或辭章,雖然尚不能識讀,但已經明顯脫離了符號、圖畫的原始階段。

1992年春,全國30多位知名考古學家、古文字學家對丁公陶文進行了鑑定。絕大多數學者持肯定意見,認爲陶文的絕對年代在距今4100~4300年間,而甲骨文距今是在3100~3400年間。當時,中國歷史博物館館長餘偉超斷言:“由於這個發現,一下子就把我國文字出現的時間,往前推了八九百年”。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所研究員邵望平認爲,與大汶口出土的單個象形文字相比,“丁公陶文更爲進步,顯示出文字形成過程中質的飛躍”。北京大學考古系嚴文明教授則明確說:“我認爲丁公陶文是一種比較成熟的早期文字”。國家文物局黃景略研究員認爲:“丁公陶文的發現,無疑將推進龍山文化和中國文明形成的研究。”山東大學歷史學蔡鳳書教授進一步指出:“多少年來,人們苦心孤詣地探求中國文明起源問題,也許將在黃河下游被冰釋。目前來看,中華文明4500年是有科學依據的。”

當然,學術界也有不同意見,個別學者持懷疑、否定態度。儘管如此,“丁公陶文”的意義是不容質疑的,這說明龍山文化時期已開始進入有文字記載的早期階段,此時的山東地區已經進入了文明時代,這爲探討中國文字的產生與發展,研究中國文明起源等重大歷史課題提供了極其珍貴的實物資料。

丁公古城,既彰顯着鄒平的輝煌歷史,也昭示着中華文明的曙光。

作者 劉慶亮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