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Tom Garmeson

來源：BBC Future

翻譯：葉傾城

研究表明，身體某些部位比其他部位衰老得更慢，甚至比主人壽命更長，更好地理解這一點能幫助我們活得更久嗎？

先講一個真實的故事。

一位土耳其少女在19歲那一年遭遇了人生至暗時刻，患有肝病的她急需肝臟移植，然而由於器官衰竭，在等待肝源期間，她又患上了肝性腦病，大量毒素在血液中積累，並對她的大腦構成損傷，不久後，她的肝臟開始完全停止工作，醫生們緊急搶救需要移植肝臟以挽回她的生命。

93歲高齡肝臟移植在19歲少女體內

然而隨着時間分秒流逝，要想在短時間內完成這臺移植手術，唯一的選擇就是移植已經被其他醫院拒絕的肝臟——其前主人是近期去世的一位93歲女性，她移植肝臟狀況並不好，除了93歲“高齡”之外，還含有一個由寄生蟲感染引起的囊腫組織。從移植手術標準來看，這個器官已經很老了，特別是對於年僅19歲的少女患者。

但是由於沒有其他可用的器官，也沒有其他治療手段可選擇，醫生們只得將這位93歲高齡的肝臟移植給少女。令人欣慰的是，這臺2008年在土耳其伊諾努大學肝臟移植研究所進行的肝臟移植手術最終取得了成功，19歲的少女患者存活了下來。6年之後她生育了一個健康的女嬰，在女兒一週歲生日當天，這位26歲的女性，正好也迎來了她體內移植肝臟的100歲生日。

很少人知道體內移植一個百年肝臟器官會是什麼樣的感覺？但人類某些器官的確有能力比人類的壽命更長，人體器官和組織的老化程度比計算生日更能準確地體現我們身體的實際年齡。

長壽研究的一個有趣之處在於，你的實際年齡似乎沒有你想象的那麼重要。事實上，研究人員更感興趣的是個體的實際年齡（即從你出生至現在有多少年）和生理年齡之間的差異。生理年齡是用於描述隨年齡增長，我們的身體實際上如何變化的。

這兩個數字可能是緊密聯繫的，但從直覺上講，它們並不總是完美匹配的。我們都很清楚，長期不健康的飲食和缺乏睡眠會使我們過早衰老。

肝臟年齡超過100歲的器官移植患者數量正在穩步增長（圖片來源：Getty Images）

衰老通常被認爲是整個身體的一個漸進過程，儘管每個人的衰老速度都不一樣，但從整體角度分析人體器官的衰老機制是非常有益的。研究表明，決定我們身體衰老速度的複雜基因、生活方式、環境因素並不是在同等程度地對我們的所有器官形成影響。

因此，一項針對成年人羣的研究發現，雖然我們可能擁有38歲年輕外觀，但是我們的腎臟可能會像61歲老人的腎臟一樣衰老虛弱。反之亦然，我們也許滿面皺紋脫髮嚴重，看起來是一個80歲老人的外貌特徵，但仍擁有一顆跳動得像是40歲中年人才會擁有的心臟。

遺傳學家將人類身體比作一輛汽車，“隨着時間的推移，汽車整體功能會下降，但有些部件磨損得比其他部件更快，如果汽車引擎運行，在駕駛期間會不斷地修復所有部件，同樣，人體也是此類情況，當人體衰老之後身體器官出現功能性下降，人們可以對這些器官組織進行修復。”

眼角膜是人體抗性最強的組織，很少受捐獻者的年齡影響。

雖然知道人們的總生理年齡是有用的，但如果想活得更長，享受更健康的生活，我們就應該明白並不是所有身體器官的年齡都是一樣的。

精確估計任何器官的生理年齡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雖然許多網站提供“計算器”評估不同器官組織的年齡，例如：心臟或者肺，但是確定器官生理年齡需要詳細檢查器官功能、組織結構、細胞構成、基因健康等，從而準確地評估。

移植數據能夠提供一些有趣的線索，它可以說明哪些器官隨着年齡的增長會變得更好。研究人員將捐贈者年齡和術後受捐者壽命等因素進行對比分析，結果顯示，整體而言，年齡較大的器官移植通常不太成功。然而，不同器官存在顯著差異，表明某些器官隨着年齡增長，並不會明顯衰老，具有“長壽功能”。

儘管心臟和胰腺的移植成功率在40歲之後就會降低，但研究人員發現65歲以上器官捐獻者之間纔會出現移植肺部的年齡差異，眼角膜是所有器官中最具抗性的，而高齡受捐者對捐獻者眼角膜的抗性影響不大。

　　紅血球在被替換之前通常只存活幾個月，但其他類型的細胞如神經元一般不會再生（圖片來源： Press Association）

研究人員認爲，這些器官具有相對複雜性，它們對血管較爲依賴，這將是應對年齡問題的關鍵因素，不同器官組織與年齡相關的血管和微血管變化，是造成年齡相關的功能障礙的重要因素。

器官移植數據也引出了一個問題：某些器官的壽命是否有上限？例如：肝臟的再生功能是衆所周知的，手術切除三分之二肝的患者病例表明，術後一年內肝臟可以完全恢復至正常大小。

研究人員以近年來幾例成功的肝臟移植手術爲例進行說明：90多歲的老年人在很大程度上是一個尚未開發的潛在肝臟捐獻羣體，還有一些科學家則在密切監控一羣100歲以上老人的肝臟器官，發現他們的肝臟比生理年齡年輕幾十年。

一些器官可能對我們生活方式的某些方面更爲敏感，肺和環境污染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在城市或者高污染環境中，人體肺部更容易功能性衰老。

許多生活方式因素可能影響我們複雜的衰老模式，我們喫什麼，以及如何喫，如何睡覺，以及什麼時候睡覺，所有這些事情將以不同的方式影響着人體器官，只是我們並不完全理解。

在微觀層面上，器官年齡的概念會變得更加模糊，構成人體大部分器官的單個細胞會損耗，需要定期替換，這意味着隨着時間的推移，許多人體組織會完全再生，但是它們再生的速度也會差別很大。

通常情況下，血紅細胞在人體靜脈和動脈中循環平均需要4個月，而處於混亂腸道系統的細胞僅幾天時間就會替換，與此同時，大多數腦細胞或者神經元不會隨着人體衰老而被取代，這意味着它們通常和人體生理年齡保持一致。

但有一支研究小組在2019年有一項驚人的發現：神經元並非哺乳動物中唯一的長壽細胞，他們在老鼠肝臟和胰腺中發現了與老鼠生理年齡相當的“老細胞”，並且這些細胞能與更年輕的細胞共存，這種存在方式被稱爲“年齡鑲嵌（age mosaicism）”。由於存活時間較長的細胞比那些年輕細胞更容易遭受年齡相關的損耗，它們存在於大腦外部的事實將爲研究人員提供重要線索，可以更多地瞭解其他器官的衰老機制。

個性化衰老

無論人體器官面對衰老有多強的復原和適應性，所有器官組織會隨着時間的推移而逐漸衰老、功能性下降，但最新研究表明，未來人們或將有能力預測哪一個器官最先衰竭。

　　人體衰老的速度是不同的，所以在很多方面，我們每年的生日對於我們的生理年齡來說意義不大（圖片來源： Getty Images）

2020年，有研究小組發現人體中至少有87種分子和微生物可作爲衰老的“生物標記”，通過對一組志願者進行爲期兩年的季度性體檢，觀察這些“生物標記”是如何變化的。最終他們得出結論稱，人們似乎是通過不同的生物機制逐漸衰老的。更重要的是，他們發現通過對個體最密切相關器官或者系統的生物標記分組，可將個體劃分爲不同的“年齡類型”。

基於人體衰老的主要表現方式——腎、肝、新陳代謝和免疫能力，研究小組發現四種不同類型衰老的相關證據。但他們相信其他類型的老年人羣也存在該現象，就比如喜好有氧運動的老年人。值得注意的是，他們能夠確定人們的年齡類型，這可能與人類基因與環境因素結合有關，如果這項研究理論是正確的，那天未來有一天年輕人將被告知隨着年齡增長，他們需要注意哪些器官組織的健康問題。

如果你是一位心臟病專家，你一定會關注自己的膽固醇指數，檢查心臟、保持體能鍛鍊，對於新陳代謝調節者而言，更要控制飲食，少飲酒。

加強體能鍛鍊和健康飲食對於人體有益，但如果你的心臟或者腎臟損耗，你可能需要更直接的策略——我們還不知道斯坦福大學研究團隊識別的“衰老類型”在時間短暫的研究中是否會產生生理變化，長期是否會對健康構成負面影響。但是我們正在進入一個更個性化的抗衰老幹預時代，一刀切並不能解決該問題，總體而言，鍛鍊和良好的飲食習慣對人體有益，但如果你的心臟和腎臟衰竭，就可能需要採取更有針對性的策略。

逆轉衰老時鐘

機器學習領域的研究進展可使科學家獲得更加精確生物衰老評估數據，其中一種方法是研究DNA的永久性變化，即甲基化特徵，不同基因在該過程中被開啓或者關閉，這涉及到甲基化學基團附着在我們的DNA部分上。人們認爲，該過程是人體DNA一系列“表觀遺傳”變化特徵，這些變化決定了我們的基因如何受到生活方式和生活環境的影響。DNA甲基化的數量隨着我們年齡的增長和表觀遺傳模式的改變而變化，這使得生物學家能夠開發出“表觀遺傳時鐘”，他們相信這是生物年齡的強大預測器。

這種時鐘還能比較分析不同組織的生理年齡，例如：部分證據表明，女性乳腺組織比其他部位衰老得更快，這就提出了表觀遺傳時鐘能否用於預測乳腺癌的問題。一些科學家指出，即使它們被證明是精準的，我們還不知道減慢這些時鐘治療是否也會減緩衰老進程。

　　雖然有規律的運動和良好的飲食有助於保持人到老年時的健康，但可能需要更具針對性的方法（圖片來源： Getty Images）

無論我們如何理髮客觀地看待人體衰老，許多長壽研究機構的最終目標不僅僅是讓衰老時鐘慢下來，而是讓衰老時鐘倒轉。在細胞水平上，這似乎已成功可能。2000年3月，斯坦福大學研究人員稱，他們通過使老年羣體制造出山中因子，從而能成功獲得年輕細胞，此前研究證實山中因子是一種能使細胞恢復至胚胎狀態的蛋白質，經過幾天的實驗，結果顯示老年人羣體內細胞年輕了幾歲。

針對整個器官組織的類似的“長壽實驗”就更具挑戰性了，但該項研究可能是在不將細胞和組織從體內移除的情況下逆轉細胞和組織生物時鐘的新療法第一步。

然而，目前許多科學家都將重點放在延長老年人健康壽命上，近期，研究人員強調了雷帕黴素、二甲雙胍等藥物，以及鋰元素可用於治療推遲疾病發作，但是這些干預措施差不多可以逆轉衰老的許多症狀。其他人贊同抗衰老治療可能會有“組織特異性”效應，從而突出了科學家需要了解衰老過程如何以不同方式影響不同的器官組織。

儘管每個器官組織的衰老方式不盡相同，但精心照顧它們都是有意義的，人體每個器官相互連接形成一個整體系統，其中某個器官的衰老病變將不可避免地影響其他器官組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