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順治十八年(1661年),清代著名廉吏于成龍擔任羅城縣縣令。

有一天,于成龍到外縣辦事。走到城郊附近時,忽然迎面來了一夥人。中間兩個人一前一後抬着一塊鋪板,鋪板上躺着一個病人,病人身上蓋着一牀極厚的被子,于成龍又仔細看了看,見枕頭邊露出黑黑的長髮,並斜插着一支金釵,不用說此人是肯定個青年女子。

在鋪板的兩邊,有三四個強壯有力的漢子緊緊跟隨,並時不時把手伸入被底,把被子往女子的身下掖,深怕冷風吹入被子裏去。走了一段路後,這羣人將鋪板放到路邊休息,起身時換人抬起板鋪繼續朝前趕路。在前面出現了兩條路,一條往北邊而去,一條往東邊而去。于成龍走向北邊,那羣人抬着女子往東邊走去。

走了大約幾分鐘後,于成龍叫來一個隨從,讓他趕緊去追那夥人,問下他們病人是不是病得很重,需不需要人手幫忙。隨從聽了往東邊的大路追去,很快就追上了那羣人。問完話之後,隨從回來告訴于成龍,那夥人說板鋪上的女子是他們一人中的妹妹,得了重病幾天不喫不喝,現在是要把她送回夫家去。那夥人說他們人多,不需要幫忙。

于成龍聽罷,低頭沉思了一會兒,然後從隨從中挑出一個機警能幹的隨從來,此人名叫趙六,心眼活絡、膽子大,而且又有一身好功夫。于成龍於是吩咐趙六:“你趕緊追上去盯住那些人,一直盯住不放,看看他們到哪裏去,與何人見面。”趙六心領神會,趕緊向東追了過去。

趙六健步如飛,一口氣追了七八里地,終於遠遠望見那夥人正停下在路邊休息。那夥人起身之後,趙六繼續跟蹤,遠遠在後邊尾隨。走了很長一段路後,這夥人來到了一座山坡上,只見腳下一片白茫茫的葦塘,放眼望去黃土漫山,並不見有一戶人家。

趙六心中疑惑不已,這夥人抬着女子要去何處?爲何來到這荒郊野地裏?就在趙六思考瞬間,那夥人突然人影一閃,統統消失在趙六眼前,彷彿如鑽入地下一般。趙六頓時大驚失色,額頭上直冒冷汗。心中想着跟丟了人,這回去如何交代?趙六趕緊往前跑去,走了幾里地後才發現在塘的西南角上,有幾株高大粗壯、枝葉蔽天的古槐,樹後隱隱地有一座破敗不堪的房舍。

趙六趕緊找到一個地勢高的地方隱蔽起來,朝房舍裏張望,剛好看見那夥人走到門外。此時,門裏出來兩個健壯高大的漢子,將那夥人一起迎入了裏面,雙方至始至終沒有說一句話。趙六在高地上等待了許久,一直不見房舍裏有何動靜,於是他悄悄從山坡上下來,往回趕去,將自己看到的情況稟報給於成龍。

趙六趕上于成龍時,于成龍一行正好進入領縣縣城。此時天已經黑了,當地縣令派人前來迎接。晚飯之後,趙六把自己看到的一切告訴了于成龍,于成龍聽罷只是笑了笑,並沒有說什麼話。當天晚上,于成龍與鄰縣縣令交談時,問起了當地最近是否發生過盜匪之事。

鄰縣縣令一聽大驚失色,因爲當時朝廷正在嚴查各地盜匪,地方官若不積極作爲的將受到嚴厲處罰。所以當地縣令一聽此話,心中自然倍加緊張,即使有盜匪之事也不敢主動聲張,於是連連說本地沒有匪盜之事發生。于成龍知道當時的情況,也不好繼續再說這件事情,於是話題一轉,聊起了風土人情。半夜裏,于成龍辭別縣令返回館舍休息。

第二天天剛亮,于成龍便找到趙六,告訴他:“你假扮個挑擔的腳伕,去看看城裏有無土匪盜賊打劫之事發生。”趙六於是按照于成龍的交代假扮成挑夫,走街串巷,四處打聽。但是四處都走遍了,也沒有打聽到什麼有價值的線索。

傍晚時分,趙六找了一家小酒館坐下,準備喫點飯再做打算。他要了一壺酒、一碟牛肉,正在那裏悶頭喝酒,猛然聽見兩個青年人走了進來,二人一邊走一邊說話,其中有一人說道:“王二哥,你聽說葵花街李大爺被殺的事情了嗎?”另外一名穿玄色衣服的男子說道:“未曾聽說。”

同伴又說道:“前日晚間,有一夥強人闖入李大爺家,勒索金銀不得,便把李大爺綁在花廳上,用燒紅的烙鐵一邊烙一邊問。李大爺很是硬氣,愣是一句也不說,被那夥人用烙鐵火火烙死了。”

穿玄色衣服的男子壓低聲音,悄悄問道:“強人們就這樣空手而歸了?”同伴又說:“強人們把李公子弄來,把李大爺的屍體扔給他看,李公子一下子就嚇暈了。用涼水澆醒之後,李公子把家中的金銀珠寶全數交給了這夥強人。”

穿玄色衣服的男子又問是否已經報官,同伴說已經報官了,但是現在查盜匪的風聲很緊,縣太爺害怕烏紗帽不保,於是便叮囑李公子不要聲張,只能在暗中悄悄查訪,否則不僅破不了案,還有可能牽連到他。二人說道這裏,要了一壺酒後就匆匆離開了。

坐在一旁的趙六將二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趙六大喜過望,立刻返回館舍把聽到的話一五一十地給於成龍講了一遍。于成龍於是叫趙六把李公子找來,他有事情問他。

約摸半刻鐘的時間,李公子被找來了,于成龍上下打量了李公子一番,只見此人長得眉清目秀、脣紅齒白,文文靜靜的舉止,像一個儒雅的書生。李公子眉宇之間帶有愁容,又似乎從未上過衙門,見到于成龍後很是害怕,竟手足無措,戰戰兢兢。

于成龍問李公子前日家中是否有盜賊打劫,李公子看了于成龍一眼後,肯定地說沒有。于成龍說,盜賊不僅闖入了李家,還打死了李老爺,作爲人子父親被害,不思報仇,竟然還撒謊說沒有。這不僅是逆絕人倫,也是欺君之罪。李公子聽罷,這才趕緊跪下,聲淚俱下地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個遍,內容大致與趙六在酒館裏聽說的一致。

于成龍立刻將情況告訴縣令,縣令見此事已經無法隱瞞,於是便承認了的確有此案件。隨後,于成龍斷定他們在路上遇到的那夥抬着青年女子的人,極有可能就是盜賊。於是便讓趙六帶上衙役於夜晚出城,半夜裏抵達當日所見的那間房舍外邊。衆衙役一聲喊,舉起刀槍衝殺進去。那夥人正在睡夢之中,還未來得及起牀掙扎,就一個個被逮捕歸案。

于成龍與縣令當即升堂審案,起初這夥人死不承認,但是一頓殺威棒打下去之後,這夥人便承認了殺人劫財的事實。原來之這是一羣嘯聚山林的匪盜,幾年前就盤踞在山中佔山爲王,時不時下山殺人劫財。

有一天,據城裏的線人提供消息,城郊的李公子家頗有家資,李老爺與公子二人相依爲命,家中僕人並不多。盜賊們得到消息之後,於半夜悄悄潛入李家,他們先是抓住李老爺,逼問金銀珠寶藏在何處。李老爺死也不肯透露,最後被他們用烙鐵烙死,隨後又抓來李公子,一番威逼之下,李公子將家中藏金銀的地方告訴了盜賊們。

盜賊們搶得金銀後,將李公子綁在柱子上,這才離開了李家。盜賊們搶到大量金銀,然後去逛窯子快活。天亮之後,他們與一名青樓女子合謀,把搶到的金銀珠寶堆在牀板上,讓這名女子抱在懷裏,假裝成病人。然後幾個盜賊抬着女子大搖大擺出了城,他們假稱女子得了重病,無人敢靠近檢查,因此這才得以出城。衆人將女子一路抬到山中,到了賊窩之後纔將女子放下,把金銀珠寶進行瓜分。

案情真相大白,于成龍將這一羣盜賊判處斬首之刑,青樓女子杖責30令其悔過。案情到這裏,衆人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是一起精心謀劃的殺人劫財騙局。那于成龍又是如何看出破綻的呢?面對衆人的疑惑,于成龍說出了其中的道理。

首先,作爲一個年輕女子,雖然臥病在牀,但也絕對不會允許幾個陌生男子三番五次把手伸進被子裏去,即使真是女子的親哥哥,也是不被允許的。其次,幾條大漢輪流抬着牀板,走不多遠就要歇息一番,一個柔弱女子哪有那麼重?可見牀板非常沉重,牀板之上肯定有東西。最後,幾條大漢在女子身邊護衛得非常嚴謹,一時半刻也不離開身邊,而且十分害怕路人靠近,可見他們心中有鬼。最後,如果真的是女子病重。回到家之後,家門前必然有親友前來觀望,但抵達家門之後卻無人來看,而且婦人之家竟然在荒郊野外的破屋之中。凡此種種都與常理不符,所以循着這個思路追查下去,就找到了答案。

奇案之奇:

于成龍真是心思縝密、智慧過人,這夥盜賊也着實狡猾,若不是遇到于成龍,此案只怕將成永久的謎案。很多奇案到後面看來其實並不稀奇,但如果不知道內情的人,絕對想不到會盜賊會有如此手段。于成龍真是一個能幹的廉吏,他智斷此案後聲名鵲起,被人們譽爲一代青天。

自此,順治朝羅城奇案,宣告結案。

參考文獻:《清稗類鈔》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