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這頭花錢，ta在那頭賺錢。

作者 | 一諾 編輯 | 楊晶

“餘額不足，錯過了該有緣分，馬上充值再續前緣。”

才和平臺上的女孩聊上幾句，俞彬的消息就發不出去了。“一花”App瞬間彈出了充值提示，一個哭臉，兩行熱淚。

他最近下載了這個手機在線聊天軟件，用一張男明星照片做了頭像，沒有進行真人認證，也沒有填寫任何個人資料，但他每次上線都有女孩蜂擁而至，向他發來消息，少則兩三個，多則七八個。

“一花”App截圖 圖源：刺蝟公社

“缺女朋友嗎？你想要的樣子我都有。”“在幹嘛呢，小哥哥。”“帥哥，要老婆不要？”“哥哥，晚上可以和你聊天嗎？”“可以交個朋友嗎？”

還有的女生，一上來就給他發了張自拍照：“哥哥，要是有像我這樣的女朋友，你會幾點回家啊？”

俞彬也想說幾句，可是不氪金，一句話都發不出去。

在“一花”的免費羣聊大廳裏，有兩三百人同時在線。俞彬向聊得火熱的羣友提問：“這個App有沒有私信不花錢的方式啊？”有網友回覆：“可能互相關注可以吧，不過我們都很少私信的。”

他好像發現了新大陸，連忙關注了十幾個給他發過私信的姑娘。等了許久，也沒有一個人回關他。

你在氪金，ta在賺錢

像“一花”這樣的交友軟件，並不是個例。

刺蝟公社經過梳理發現，類型相似的就有“不就”、“易對良緣”、“一起交友”、“甜言”等多個應用。花錢聊天，在這裏顯得理所當然。

不過，聊天“氪金”的同時，你也可以通過“回覆聊天”把錢掙回來。

下面這張圖是“易對良緣”App的賺錢中心頁面。這是一款相親應用。從這個頁面可以看到，平臺對每一種“消息回覆”都明碼標價。比如，回覆異性消息，每條可能能掙3.6元；視頻匹配，每分鐘可能能掙0.84元。

易對的賺錢中心頁面 圖源：刺蝟公社

主打陌生人交友的“不就”App也有類似邏輯。這款App內就掛出了“玩轉積分，收益提升200%”的標語，乍一看讓人以爲打開了理財軟件。

這裏所謂的“積分”就是用戶通過文字聊天、語音聊天、發佈動態來實現，而積分可以用來變現。

在“不就”的積分頁面裏，馬不停蹄地滾動着用戶提款信息：“恭喜，XXX剛剛通過積分提取現金2000元。”“恭喜，XXX剛剛通過積分提取現金500元。”

“不就”的積分商城頁面 圖源：刺蝟公社

邀請新用戶入羣，也是一個賺錢的好機會。在“不就”裏，邀請的好友充值多少錢，你就能掙10%，好友賺的積分裏，你也能分10%。

如果你現在剛剛接觸這個世界、有點蒙圈的話，就來看看“一起交友”App，它將“聊天氪金，回覆賺錢”的邏輯體現得比較全面。

在這個App裏，如果是新用戶，每向對方發送一句話，就要消耗6個金幣。按照平臺金幣充值的費用，每個金幣約合人民幣0.05元，照此算來，每說一句話，需要花費0.3元。

而根據平臺規定，在對方搭訕的情況下回復消息，一條信息可以收入0.06元，但與0.3元的開聊成本價相比，用戶掙得其實並不多。

當然，也有“掙多”的方法。聊天界面顯示，進行真人認證後，可以獲得更優質的異性用戶搭訕，“收益直接翻倍”。

另外，隨着你聊得多，禮物收得多，魅力等級將升高。“一起交友”App就允許用戶設置更高的收費門檻：消息價格可以最高上調至9金幣/條。語音聊天價格可以隨意設置，從免費到90金幣/分鐘不等。粗略算來，一分鐘語音聊天最高能收入4.5元。

和“不就”一樣，邀請新用戶入羣，也能提成。與“不就”10%的提成相比，“一起交友”的提成給到了12%。

“一起交友”App的聊天頁面截圖 圖源：刺蝟公社

如果你說“我不想花錢又不想掙錢就想聊天”，方法也有，那就是“互相關注”，之後再聊天，就無需付費。有的用戶直接在個人簽名裏聲明立場：不關注的不要發消息，發了也不回。

能夠從你的氪金中分得收益的，不只有平臺和聊天對象，還有“第三者”。

“不就”專門招募了紅娘，她的主要任務是撮合相親。紅娘一般的工作流程是，上播暖場，和直播間裏的用戶打招呼，決定邀請哪位男女嘉賓上麥，引導他們自我介紹，並進一步交談。

根據“不就”的紅娘招募海報，紅娘可以“日入300”，多播多得，但並沒有標明收入的單位。刺蝟公社加入了官方招募QQ羣，發現了紅娘培訓文件，裏面的一個案例顯示，直播二十分鐘能夠獲得2006積分，但不能確認是否爲真實情況。作爲參考，在“不就”的積分商城，500積分可以兌換人民幣50元。

“不就”紅娘招募QQ羣培訓文件圖片

打開這幾個應用，氪金和賺錢似乎成爲了主旋律。維持高回覆率，要依靠現金紅包的激勵。每回復一句話，也會思考能夠給自己帶來多少收益，不知道這樣的社交到底能否實現交友的目的。

輾轉於5個App四天後，刺蝟公社打開了每個軟件的賬戶，發現一共只賺了三塊多錢。

脫單家族的生意經

除了通過聊天賺錢，這些交友App還開發出了進階玩法，不少都有“創建家族”這個功能。

每個“家族”的主題各異，但大多都圍繞“相親交友”展開，畢竟這是人們下載交友App的初衷。不少族長都身兼在線紅娘，活躍“家族”氣氛，同時幫“家族成員”牽線搭橋。

在“一起交友”上，刺蝟公社加入了一個主攻脫單的家族，共有700多名成員，家族介紹寫着“已奔現五對，入族脫單，在線分配”。

一位來自廣東的新成員冒了泡，族長馬上熱絡地問道：“想找對象還是聊天交友？”不一會兒，就從家族成員裏找出了兩位廣東姑娘，將她們的主頁截圖丟到了羣裏，圖上用大字標着“廣東中山”、“廣東東莞”。

看着截圖，有的新成員不知道如何聯繫女生，族長會給出指導：“你在交友首頁搜索她的ID，先關注瞭解一下，覺得合適，再回家族頻道告白，確定關係，發喜糖。”

恰巧這一天，“家族”裏成了一對，男女雙方在羣裏刷起了特效禮物，也給羣友們發了紅包喜糖。紅紅的“飛吻”特效一直在刷屏，給頁面增添了不少喜慶。

脫單家族聊天頁面 圖源：刺蝟公社

刺蝟公社發現，無論何時上線，都能看見“家族”裏聊得火熱，新的信息不斷湧上屏幕，族長不時冒泡，重申“家族”規則並與大家互動。

族長的付出，並不只是“用愛發電”，而是還能得到收益。

“一起交友”官方給出的“賺錢紅寶書”道出了家族背後的門道，那就是家族成員在平臺消費，族長會獲得額外收益。

這款應用的客服告訴刺蝟公社，一個賬號只能加入一個家族。成爲家族長，可以獲得家族成員消費收益的8%。而且，消費提成並不侷限於羣內。家族成員私下的聊天消費、送禮物的消費，也在族長獲得收益的範圍內。

粗略算來，新註冊用戶的主動搭訕如果達到100句話，需要花費600個金幣，即30元；回應100句搭訕的用戶，可以獲得6元；家族族長獲得的收益爲2.4元。這些還只是單純的文字聊天，不包括視頻、語音以及刷禮物的費用。

在“一起交友”裏需要花錢的地方還有很多：使用500金幣，就能成爲其他用戶的守護天使， 出現在對方主頁3天；還可以購買座駕，進入聊天室擁有豪車特效。

這款應用中，七種車型分爲經典款、豪華款和私人座駕三個檔次，對應着不一樣的價位。每一款座駕的購買頁面，都會寫明相同的“特權”：進入聊天室擁有座駕進場特效，盡顯身份；擁有豪車圖標，隨時開始一段戀情；擁有一般人都沒有的車庫。

翻閱用戶的資料頁面可以發現，許多男士都有了“車”，除了直接購買，也可能是充值附贈的。在虛擬的世界裏，人們只需要28元、38元一個月的價格，就能擁有跨入豪車門檻的“奔馳”和“寶馬”；如果還想“消費升級”，可以用128元/月得到平日裏難以企及的“法拉利”。

“私人座駕”的入場效果 圖源：刺蝟公社

最昂貴的當屬3999元一個月的“私人座駕”，點擊預覽可以看到一段“進場特效”：一位戴着墨鏡、身着襯衣西褲的男子，駕駛着銀色超跑緩緩駛來。車門向上翻開，男子“閃現”在車旁，口銜玫瑰，雙手插兜，身子微微後傾，“霸總”氣質油然而生。

畫面效果，讓人感到似曾相識。

在家族排行頁面可以看到，人數最多的家族共有19000多名成員，大部分上榜家族規模都成百上千。如果大部分成員都願意充值、買車、刷禮物，族長的收入相當可觀。

但這些消費，對交友本身到底有多少助力，並不好說。

聲音社交浪淘盡

如果只有一款這樣的產品，也許只是個例。五款邏輯基本一致的產品同時出現，讓人很難相信這是個巧合。

這些產品的背後，潛藏着不少業內大牛。從用戶資料和呈現內容來看，上述App都偏重於下沉市場，看來這裏的掘金空間十分廣大。

天眼查數據顯示，開發“不就”App的湖南安悅網絡信息有限公司和開發“甜言”App的海南亞普網絡科技有限公司，都與映客息息相關。

映客自2019年起就確立了“直播+社交”雙輪驅動戰略。除了核心業務映客App外，旗下已有積目、對緣等20多款創新社交產品，這些產品採用內部賽馬機制，誰能跑出收益誰就留下。而這些社交產品，也成爲了映客新的增長引擎。

天眼查顯示，“不就”App背後的公司與映客有關

從七麥數據看“不就”App的版本迭代史可以發現，現在的氪金社交模式，是多年摸索的結果。

2018年，“不就”主張讓女生掌握主動權，可以右滑匹配異性，類似探探和Tinder；2018年12月，問答社交成了“不就”的主打品牌；到了2019年2月，匿名聲音交友和語音聊天又勝過了文字問答。

很快，“不就”迎來新的迭代，這次把聲音社交做得更徹底：“不看臉，不尬聊，聲音是認識Ta的唯一線索。”用戶基於聲音選擇聊天對象，也可以參與歌曲接唱等活動，系統還能根據對聲音的分析，爲用戶匹配CP。

一位知乎用戶曾表示，在“不就”主打聲音社交時，他憑藉自己的錄音結識了不少異性朋友。可是在今年，一切都變味了。

2020年1月，“不就”的畫風發生了突變，聲音開始退居後位，高效的“高顏值”“熱聊”成爲重點，金幣充值、積分提現也在此時現身。

“不就”變身前後 圖源：七麥數據

同樣有映客背景的“甜言”，也是聲音社交出身，直到2020年3月還希望成爲“最溫暖的連麥社區”，不久之後就換上了“真人認證，快速脫單”的外衣，和“不就”變得越來越像。

聲音社交的風口轉瞬即逝，直截了當的顏值交友佔了上風。這種變化，不僅體現在“不就”這一款App上，“易對良緣”、“一花交友”都上線於2019年12月到2020年3月間。

天眼查數據顯示，“易對良緣”App的開發者是北京有財網絡科技有限公司，疑似實控人爲歐陽揚，他曾擔任易車汽車金融事業部副總，是易鑫金融核心創始成員。這樣看來，“易對”這個軟件名可以算是一脈相承。

如此一致的動作，背後是市場風向的轉換。

2019年初，聲音社交萬衆矚目，炙手可熱。在應用商店的社交類免費排行榜上，以音遇、吱呀語音、Soul爲代表的聲音社交應用多次登榜，並喜獲融資。“聲音是陌生人社交未來”的論調，開始被業內普遍相信。

然而，當交友變得更直接，各種“擦邊球”也隨之出現。2019年6月中旬，網信辦關停了9款與音視頻有關的社交App，受到重創之後，聲音社交風口漸趨理性。

部分聲音社交轉型的方向，就是如今的氪金社交App。

易對聊天頁面，齊刷刷的搭訕紅包

如此集中地攻佔下沉市場，入場玩家對賽道的未來似乎十分自信。比如“不就”，將近一年時間都沒有再度改版。

直截了當的金錢激勵，也許能夠讓用戶變得更活躍，但如果只是促成“薅羊毛”式的虛假繁榮，吸引太多不看重社交只顧逐利的人，對於產品的發展並不一定有利。

如果更多人能在氪金社交上找到另一半，那麼這種模式也沒什麼不妥。畢竟在哪裏交友，都多多少少要花點錢。在一些人看來，線上刷禮物和線下約會消費並無不同，都是心意的體現。

不管玩法有多少花樣，真正做到便利單身男女的擇偶需要，纔是平臺的立足之本。

（應受訪者要求，俞彬爲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