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願家裏喂貓餵狗,倒不是因爲它們添煩或者隨地大小便等諸多問題,而是覺得這些貓啊狗啊和人類做伴已久,已經進化出擁有了類似人類的感情,而作爲它們的主人也無可避免會擁有對它們的感情,多情自古傷離別,更哪堪冷落清秋節?所以我的想法是: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不相逢?

我家之前是餵過貓狗的,在我小的時候,尤其那貓娃子在冬天會鑽到我的被窩裏,害得我必須一動不動,否則那尖利的爪子就會撓得我胸口發疼。但更多的時候它是可愛的,我回家來,它就衝出屋外打老遠地在我腳前腳後跑去,歡天喜地地來迎接。我出門時,它也好像非常不捨,用嘴輕叼起我的褲腿死不鬆口。迫不得己鬆了口,也會跟在身後望着背影直到追不上了,跑不動了,纔不甘心地停下來目送。

這些情形,讓人又感動又心酸。等我打開心門,接納它們成了家庭中的一員,卻又擔心它們不知什麼時候就跑出去不見了。狗,別出去喫了死老鼠。貓,別被別人抱了去……人是怕啥來啥,後來那貓狗都不可避免地離開了我們,從此我家再不提養狗養貓,一直好多年都是如此。

今年五六月間,女兒鬧騰、兒子幫腔,一起慫恿着要我開車去山裏,她外婆家捉貓回來養。我談了我的想法但也架不住她們的熱情,她們馬上就要開學了,誰來照顧它?岳母提前就把貓咪從鄰居家捉來,裝在編織袋裏,脖子上還給寄了圈繩子。剛出生不久的它,兩顆紐扣大小的眼睛泛着霧,新生的皮重淡黃色泛着白,整個身體連頭帶尾不足尺還蜷縮成一團。它,怯怯地,對人靠近非常的恐懼,看似慵懶實則保持着高度警惕,時不時地偷窺一下。

我們帶它回家,在距離定不到三十米的地方,從路邊撿了三塊磚頭往後扔掉,岳母說過,這樣貓就不想它的媽媽了,就歸屬你們了。在做這些的時候,我們很認真,扔完磚頭,謹按岳母的叮囑堅決不再回頭看。這小貓咪這麼點就離開了媽媽,想來也是可憐。

小貓咪剛到我家,總是躲得離人遠遠的,要不是給它拴了長長的繩子,估計是很難找到的,它藏在一切隱蔽的地方,直到要給它餵食時,孩子們把它拽出來。我驚訝地發現孩子們對貓咪十分上心,記憶中從來沒有過的。孩子們上超市買了奶粉奶瓶,後來又買蝦條、薯片,不多的零花錢在那段時間內幾乎都用在貓咪的喫和喝上了。燒開水、洗奶瓶、找貓、餵食,姐弟倆默契得很。小貓咪初時,不願張嘴就範,喫得很少。幾天過去,它似乎也感受到了她們的善意就開始放心大膽地用膳,然後還很愜意地躺在女兒的腿上享受她的愛撫。

我在寫毛筆字的時候,它先是爬到我的腿上,然後又從我的膝蓋上跳到上面,好像給我檢查作業似的左看右看。它的行爲弄得我難以下筆,但我也不惱它,在那些夜晚恰恰是它給了我最多地陪伴。

後來孩子們都上學去了,這照顧貓的事就落在我的頭上。不管一天忙到多晚,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給貓搞喫的。期間還央告弟弟從他們左氏農家樂飯店帶魚骨頭雞骨頭之類,也去村裏超市買火腿腸給它,幾乎雷打不動地成了慣例,以致我往超市門口一走,就有人問:又來給貓買喫的呀?有一天,我從小西街入西南壩搬家,勞累一天,晚上八點多又三輪車拉了滿滿一車東西回磨橋,兩腿跟灌了鉛似的,腹內飢火騰騰焚心,這小貓咪,我剛把門打開條縫,它就擠了出來,彷彿老早就等着我回家。它毛茸茸的身體在我腳邊蹭來蹭去,表達着它內心的歡悅。那一瞬,我心顫不已,好像一股暖流襲遍全身。我一把將它摟在懷裏,“走,咱們買喫的去。”

以後的日子裏,就憑汽車的響聲,它就知道我回家了,會衝屋裏衝出來,圍着我嬉戲。我坐下來,它就會躍上我的膝頭,安祥地躺在我的腿上,而我也輕輕地撫摸着它的毛皮……我知道它已經拿我們當自己的親人了,徹底放下了初來時的恐懼。

國慶節後,我臨出遠門,非常鄭重地囑託家裏的房客幫忙照顧它。在房客的照顧下,小貓咪已經逐漸長大,那淡黃色的毛皮已經油光可鑑,變成深黃,還多了黑色的斑紋,肥嘟嘟的,還學會了串門。想它的時候,我通過遠程監控在手機上看,它在門口的身影卻顯得有些孤獨。於是我經常囑咐老婆孩子們回家常看看它,儘管我知道她們都比較忙碌,但還是忍不住頻頻在電話裏叮囑。

昨天,女兒元旦節放假,她們回家去看了貓。女兒告訴我貓在她們離開時不顧一切地搶先上了車,攆也攆不下去,也於心不忍就帶它到了城裏。拍了照片給我看,小貓咪儼然已成大貓了,在電火盆邊取暖,我心甚慰。年近半百,本該忘情的年紀,卻對一隻小貓產生情愫,打破家裏多年不養貓狗的習慣,竟然開始把貓貓當成了家人。也許是在經歷諸多紛俗繁蕪的人情世故後,我反而更加想念或者意圖享受感情上那種樸素的真,在樸素的外表之下卻純粹得高級——獨對敬亭山,相看兩不厭。

作者:串劍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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