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是唐朝詩界有名的病秧子,因爲他很喜歡以病入詩,用詩歌來描寫自己身上的病痛,稱爲“詠病詩”。其實,詠病詩自古就有,漢代樂府詩《病婦行》即是,此外有南朝齊謝眺《在郡臥病呈沈尚書》、南朝梁江淹《臥疾怨別劉長史》、蕭綱(梁簡文帝)《喜疾療詩》等。比白居易略早的,還有李白《淮南臥病書懷寄蜀中趙徵君蕤》、杜甫《病後過王倚飲贈歌》等。
古人以病入詩,不過偶爾爲之。但白居易以詩詠病,幾乎就像是隔三差五給自己做檢查、記病歷,成爲其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據統計,現存《白居易集》中有76首詠病詩,數量之多,已自成譜系。白居易活了75歲,這就相當於他一生中平均每年都要寫1首詩來描繪自己的病情,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有病。
白居易究竟有什麼病,以至於他要寫這麼多詩來吐槽?就讓我們從他的詩文中來八一八、捋一捋吧。


一、眼疾



讀《白居易集》中的詩,一定會對白居易的眼疾印象深刻,因爲他以眼疾爲題材的詩實在是太多了。
白居易最早提到自己眼睛不太好使的詩,是他於唐憲宗元和六年(811年)在老家下邽丁母憂時所作的《白髮》,詩中說道:
“書魔昏兩眼,酒病沉四肢。”
白居易時年40歲,仍可算是壯年,但在看書時已是兩眼昏花。
元和十年(815年)七月,時任太子贊善大夫的白居易因上書議論宰相武元衡被刺殺一案,得罪權貴,被貶爲江州司馬。在白居易被貶之前,元稹亦因他事被貶通州司馬(唐代通州爲今四川省達州市),元稹得知白居易也被貶,給白居易寄來一首《聞樂天授江州司馬》,白居易在謫遷途中的驛站收到此詩,寫了一首回詩《舟中讀元九詩》:
“把君詩卷燈前讀,詩盡燈殘天未明。
眼痛滅燈猶暗坐,逆風吹浪打船聲。”
此年白居易44歲,這時的他,不僅看書眼花,而且眼痛,以至於不能再看,只能滅燈暗坐(古代燈油是很貴的消費品,必須省着用,不用時就要熄燈)。這一幕情景倒是很切合他此時前途一片陰暗的心理狀態。
隨着年齡的進一步增長,白居易的眼疾是有增無減。唐文宗大和四年(830年)至大和七年(833年),白居易任河南尹時,在洛陽寫了《病眼花》:
“花發眼中猶足怪,柳生肘上亦須休。
大窠羅綺看才辨,小字文書見便愁。”
這裏的“花發”不是指白頭髮,而是說眼睛裏像開了花一樣,看什麼都是花。白居易時任河南尹,每天要處理大量公文,一看到公文上的蠅頭小楷,他就發愁不已,甚至“厭作三川守土臣”(洛陽轄境有河水、洛水、伊水三條河流,又稱“三川城”),萌生辭職去官之意。
白居易還有《眼病二首》,其一作:
“散亂空中千片雪,蒙籠物上一重紗。
縱逢晴景如看霧,不是春天亦見花。”
單看這幾句,要不是有題目“眼病”二字,可能還以爲白居易在描寫什麼奇幻的景色。其實不過是他老眼昏花所看到的景物一片模糊罷了。
白居易的眼疾,幾乎伴隨了他大半輩子。據白居易在《眼暗》中說:
“早年勤卷看書苦,晚歲悲傷出淚多。
眼損不知都自取,病成方悟欲如何?”
在《與元九書》中也說道:
“既壯而膚革不豐盈,未老而齒髮早衰白;瞀瞀然如飛蠅垂珠在眸子中者,動以萬數,蓋以苦學力文之所致,又自悲矣。”
白居易認爲他的眼疾是早年讀書複習科舉考試時落下的毛病。白居易於貞元十四年(798年)通過鄉試,貞元十五年(799年)通過州試,貞元十六年(800年)及進士第,他複習考試的時間自然在此之前,那段時間他不過20多歲,已落下了終生近視、眼花、眼痛的病根。
直到多年之後,白居易以刑部尚書致仕,在洛陽閒居時,寫下《病中看經贈諸道侶》,裏面說到:
“右眼昏花左足風,金篦石水用無功。”
仍是一副老眼昏花的模樣。“金篦”是用金針刮眼膜以改善視力障礙的醫術,但經此手術,白居易的眼疾依舊沒有好轉,可見已是病入膏肓。
按照中醫理論,目通肝經,眼疾最忌飲酒傷肝。但白居易偏偏是個酒鬼,“馬背仰天酒裹腹”是他的日常生活寫照。他在洛陽當河南尹時,剛寫完《病眼花》哀怨:
“頭風目眩乘衰老,只有增加豈有瘳。”
接着又寫了《府酒五絕》:
“憶昔羈貧應舉年,脫衣典酒麴江邊。
十千一斗猶賒飲,何況官供不著錢。”
這是大大方方地以公款喝酒、喝特供酒爲榮。眼花、眼痛,早已被他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白居易也不是不知道喝酒對眼睛不好,他在《眼病二首》其二中寫道:
“醫師盡勸先停酒,道侶多教早罷官。
案上謾鋪龍樹論,盒中虛捻決明丸。”
醫生早就告誡白居易停止喝酒了,白居易的和尚朋友們也勸他早日罷官,回家靜養,免去俗務煩惱,還給他安利“決明丸”(一種治療眼病的藥)和《龍樹論》(佛經)。但這些都不能阻止白居易“唯餘耽酒狂歌客,只有樂時無苦時。”
在白居易看來,喝酒纔是人生最快樂的事情,只要有酒喝就好,什麼眼痛、頭痛,都不是事兒。白居易晚年“病眼兩行血”,“雙目失一目”,實在是自己作死,怪不了別人。


二、頭風



白居易多次在詩中提到自己的“頭風”病。除了前面提到的《病眼花》有“頭風目眩乘衰老,只有增加豈有瘳。”之外,還有《達哉樂天行》中說道:
“吾今已年七十一,眼昏須白頭風眩。”
頭風,泛指經久難愈的慢性頭痛。明代醫書《醫林繩墨》解釋頭風爲:“淺而近者,名曰頭痛,深而遠者,名曰頭風。”又云:“頭痛卒然而至,易於解散也;頭風作止不常,愈後觸感復發也。”
中國歷史上最有名的頭風病人,不是白居易,而是曹操,曹老闆。《三國志·魏書·方技傳》載:“太祖苦頭風,每發,心亂目眩。”
目眩耳鳴、胸痛心悸,都是頭風病的常見症狀。白居易和曹操不僅都是我國古代偉大現實主義詩人,而且都是頭風病的病友。
要說白居易和曹操在生活習慣上有什麼共同點,恐怕最大的共同點就是愛喝酒。按照中醫的說法,頭風主要是肝火虛旺,肝陽上亢,氣滯津停,痰阻絡脈所致。而喝酒傷肝,已是衆所周知的常識。所以,白居易和曹操這一對病友,都是飲酒過量引起的頭風病。
其實白居易對自己頭風病的病因心知肚明,他在《眼病二首》中說:
“僧說客塵來眼界,醫言風眩在肝家。”
這表明他很清楚頭風目眩的病因“在肝家”。不過沒有辦法,酒就是白居易的命,明知喝酒會眼痛、牙痛、頭痛、腳痛,但這絲毫不能阻礙白居易放飛自我、想喝就喝。
唐文宗開成四年(839年),白居易爲太子少傅,分司東都,實際上是在洛陽賦閒,那一年十月,他虛歲68,因“風病”臥病在牀、無法走路。
這是白居易人生中第一次遇到如此嚴重兇險的疾病。以至於《舊唐書·白居易傳》要鄭重其事地記載:“(開成)四年冬,得風病,伏枕者累月,乃放諸妓女樊、蠻等,仍自爲墓誌,病中吟詠不輟。”
由於病情之重,白居易遣散了家中的歌伎樊素、小蠻等人,甚至爲自己撰寫墓誌銘,很明顯是怕挺不過去,要準備交代後事了。
白居易病重至此,他的詩友、酒友紛紛前來看望。白居易一時興起,不顧風病最忌飲酒,拿出酒來與諸友小酌,因作《就暖偶酌戲詩酒舊侶》:
“頭風若見詩應愈,齒折仍誇笑不妨。
細酌徐吟猶得在,舊遊未必便相忘。”
白居易的酒友中也有一些相對理性的,他們實在不忍看白居易因喝酒而病情加重,勸他:“都病成這樣了,還是少喝點算了。”
白居易大搖其頭:“我不聽!我不聽!”因此又有《枕上作》:
“風疾侵凌臨老頭,血凝筋滯不調柔。
甘從此後支離臥,賴是從前爛漫遊。
回思往事紛如夢,轉覺餘生杳若浮。
浩氣自能充靜室,驚飆何必蕩虛舟。
腹空先進松花酒,膝冷重裝桂布裘。
若問樂天憂病否,樂天知命了無憂。”
白居易的意思是,人生長短,早已命中註定,跟我喝不喝酒有什麼關係?所以他在病中仍然是“腹空先進松花酒”,喫飯前先來兩杯松花酒開開胃。
酒,真的是白居易的命。沒有酒,他寧可不活。


三、風痹(痛風)



中醫裏的風痹是一系列病症的泛稱,多指因風寒溼侵襲而引起的肢節疼痛或麻木的病症。明代醫書《景嶽全書》認爲:“風痹一證,即今人所謂痛風也。”痛風一般表現爲四肢疼痛、麻木,嚴重者可導致癱瘓。
白居易致仕後在洛陽閒居期間,寫有《老病相仍以詩自解》:

“昨因風發甘長往,今遇陽和又小康。”

詩末有作者自注:“春暖來風痹稍退也。”由此可知詩中的“風發”不是“意氣風發”,而是“風痹發作”。
白居易得風痹,最早始於前面提到的開成四年(839年)白居易生的那一場大病。他在《病中詩十五首》的《序》中自敘:
“開成己未歲,餘蒲柳之年六十有八。冬十月甲寅旦,始得風痹之疾,體矜目眩,左足不支,蓋老病相乘時而至耳。”
風痹通常表現的症狀是四肢麻木疼痛,尤其常見的是腳痛,嚴重時甚至不能走路。爲此白居易專門寫了《足疾》一詩:
“足疾無加亦不瘳,綿春歷夏復經秋。
開顏且酌樽中酒,代步多乘池上舟。”
這時白居易雖然不必臥牀,但也不能出門遠行,只能在自家的池塘裏乘舟遊玩,自嘲爲“代步”。
白居易因風痹導致的腳痛,一度十分嚴重,以致於幾乎喪失活下去的希望。他在《和晨興因報問龜兒》中自怨自艾:
“雙目失一目,四肢斷兩肢。
不如溘然逝,安用半活爲。”
爲風痹所苦的白居易,再也喊不出“達哉達哉白樂天”這樣樂觀的口號,這時的他,已經痛到恨不得當場去世的地步了。
不是說笑,白居易最後去世,大概率真是因爲風痹。
現存《白居易集》中可考寫作時間最晚的《詠身》《九老圖》等詩,均寫於唐武宗會昌五年(845年),而《舊唐書·白居易傳》中記載白居易逝世時間爲大中元年(846年)八月。也就是說白居易在時間進入846年後再也任何詩文作品。但這十分關鍵的一年,發生了許多大事。
會昌六年(846年)三月,唐武宗晏駕,生前未立嗣,宦官集團擁立光王李忱繼位,改元大中,即唐宣宗。唐宣宗原爲唐武宗之叔,早年曾遭唐武宗迫害,故在即位後“一切務反會昌之政”,朝廷政局爲之驟變。白居易一生最大的政敵李德裕倒臺,被貶崖州司戶,白居易的堂弟白敏中得到唐宣宗賞識,擢升兵部侍郎、同平章事,成爲執朝廷牛耳的宰相。
像這樣具有震撼性的大事,按照以往白居易的習慣,肯定是要吟誦成詩,發上幾句感慨的。但白居易竟然無一字一句提及這些他本應十分關注的大事,很不正常。所以一般的解釋就是,這時白居易的風痹已經極其嚴重,以致於無法吟詩作文,很可能是已經全身癱瘓,甚至失去意識了。直到當年八月,一代詩宗白居易,就真的離世登仙了。

四、肺疾



白居易的肺也不太好,他在《潯陽歲晚寄元八郎中庾三十二員外》中調侃自己:
“病肺慚杯滿,衰顏忌鏡明。”
因爲肺疾,白居易痰多、咳嗽,都是司空見慣的日常。白居易在《病中早春》中提到:
“羶膩斷來無氣力,風痰惱得少心情。”
據元代醫書《泰定養生主論》載:“風痰者,因感風而發,或因風熱拂鬱而然也。此皆素抱痰疾者,因風、寒、氣、熱、味而喘咯咳唾。”按照中醫理論,肺氣被傷,不能輸津四布,通調水道下輸膀胱,使水液停留,在風寒侵肺時,凝聚成痰,痰貯於肺,肺氣不利,痰湧氣道而發,必致咳嗽痰多。
肺疾風痰,本應清淡飲食,嚴控酒肉葷腥。白居易一生嗜酒,禁酒是決然做不到的,但禁肉喫素倒還可以接受。只是飲食太淡,營養不足,以致白居易“羶膩斷來無氣力”,好糾結。
看來,要想“管住嘴”,不但現代人做不到,古人也很難啊。

五、牙痛



白居易牙齒也很有問題。元和六年(811年)白居易在老家下邽丁母憂時作《自覺二首》曰:
“四十未爲老,憂傷早衰惡。
前歲二毛生,今年一齒落。”
白居易當年40歲,放在唐朝也不算太老,所以白居易在詩中說“四十未爲老”。但這時白居易已掉了一顆牙齒。
掉牙,古代叫“齒落”。成年人掉牙,多是由牙周炎引起牙齦和牙槽骨萎縮,牙根疏鬆所致,尤其多發於老年人。白居易年方40歲就掉牙,可知其牙周炎已經十分嚴重。
炎症一般都忌菸忌酒忌辛辣食物,白居易的牙周炎如此嚴重,多半就是長期嗜酒所導致。白居易對這一點其實有所認識。他在《醉吟先生傳》中寫道:
“於時開成三年,先生之齒六十有七,須盡白,發半禿,齒雙缺,而觴詠之興猶未衰。”
“觴詠之興”就是一邊喝酒一邊寫詩的意思。這時白居易的牙齒已經掉了兩顆了,但他“觴詠之興猶未衰”,一個“猶”字,說明他很清楚地知道喝酒對牙齒不友好,只是他已經喝到高興處,停不下來罷了。
甚至,白居易還覺得,在牙痛齒落的情況下,他仍然能夠喝酒,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他在《病中贈南鄰覓酒》中用凡爾賽體寫道:
“頭痛牙疼三日臥,妻看煎藥婢來扶。
今朝似校抬頭語,先問南鄰有酒無。”
白居易牙疼到厲害的時候,連走路都不穩,只能躺着。然而,一旦牙疼有所緩解,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問有沒有酒喝。因爲他已經連躺三天,三天沒喝酒,他早憋壞了!

六、聽力障礙



與視力障礙相比,白居易的聽力障礙要輕微得多。白居易早年的詩,並無有關耳聾的描寫。白居易最早提到耳朵不好使的詩,是唐文宗大和八年(834年)白居易63歲,任太子賓客、分司東都時所作的《老病幽獨偶吟所懷》:
“眼漸昏昏耳漸聾,滿頭霜雪半身風。”
白居易在這裏用的“漸”字,表明此時耳聾只是一種徵兆,還不算特別明顯。
大和九年(835年),白居易升任太子少傅,仍分司東都。隨着官品秩祿的增長,白居易手上積蓄日益豐厚,已經足以組建一支私人樂隊了。白居易原本就是精通音律之人,他對樂器的要求很高,經常親自爲樂隊的樂器調音。只是,這時的白居易,因爲耳朵漸聾,聽力障礙,對調音已是力不從心。
白居易在《短歌曲》中說:
“耳目聾暗後,堂上調絲竹。”
就像90年代歌手韓曉在《我想去桂林》中唱的那樣:“有時間的時候我卻沒有錢,可是有了錢的時候我卻沒時間。”白居易想要表達的,也是這個意思:“聽覺靈敏、音感準確的時候,我沒有錢玩樂隊,可是有了錢有了樂隊,我的耳朵卻聾了。”
大概,這就是人生吧。


七、跌打損傷



除了各種長期慢性病,白居易還時常偶有跌打損傷。
唐敬宗寶曆二年(825年)五月,白居易任蘇州刺史時,因巡視蘇州城牆,失足墜馬,受了重傷。爲此,他寫下《馬墜強出贈同座》,其中說到:
“足傷遭馬墜,腰重請人抬。”
這次受傷把白居易最後一點幹事創業的熱情打擊殆盡,爲此他請假了一百天。按照唐朝制度,官員請假滿百日則職務自動解除,白居易請假一百天,其實就是辭職的意思了。當年十月,白居易假滿,蘇州刺史一職被免,白居易也讓人抬着回長安去了。
唐文宗大和九年(835年)二月,白居易爲太子賓客、分司東都時,作《二月一日作,贈韋七庶子》:
“去冬病瘡痏,將養遵醫術。”
西漢焦贛《易林·噬嗑之益》雲:“斧斤所斫,瘡痏不息。”白居易大概是因爲某種原因受了金銳之傷,爲了養傷,不得不停止喝酒一段時間,“遂使愛酒人,停杯一百日。”能讓嗜酒如命的白居易停止喝酒一百天,可見這次也是傷得不輕。
白居易是現實主義詩人,他的詩不僅鍼砭時弊、諷喻朝政,而且時常描繪日常生活情景,反映社會社會生活細節,顯得情趣盎然。
按照中國傳統詩學理論,詩之所以爲詩,之所以區別於順口溜(俗稱“打油詩”,其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詩),主要在於三點:律、字、意。
律,即格律,包括押韻、平仄、字數、句數等格式要求。符合平仄要求的詩,讀起來往往具有音樂韻律之美,而“打油詩”往往都是不合平仄的。
字,亦稱“煉字”,即反覆錘鍊遣詞造句,力求生動形象、雅緻優美。例如白居易《眼病二首》描寫自己視力不佳,寫的是“縱逢晴景如看霧,不是春天亦見花”,這就比打油詩“模模糊糊看不清,兩眼昏花冒金星”要雅緻、優美。前者是詩,而後者不是。
意,就是意境。這是詩的本質。詩可以不講格律,不求煉字,但必須有意境。外國詩、現代詩沒有格律要求,也不怎麼講究錘鍊字詞,但只要有了意境,依然可以稱之爲詩。
白居易以病入詩,看似“三俗”,很low,其實這種詠病詩常常包含了樂觀、通達的精神境界,自有一種意境。例如白居易《枕上作》:“浩氣自能充靜室,驚飆何必蕩虛舟。”《病中五絕句》其四:“目昏思寢即安眠,足軟妨行便坐禪。身作醫王心是藥,不勞和扁到門前。”《足疾》:“應須學取陶彭澤,但委心形任去留。”都能令人感受到詩人不畏疾病、樂觀生活的精神氣,有一種積極向上、鼓舞人心的勁頭。這就是意境。
反正,總比當下某些人以屎尿入詩要高明得多了。

參考文獻:

【唐】白居易:《白居易集》,中華書局1999年版。

謝思煒:《白居易詩集校注》,中華書局2006年版。

王拾遺:《白居易傳》,陝西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

蹇長春:《白居易評傳》,南京大學出版社2002年版。

陳友琴編:《白居易資料彙編》,中華書局2005年版。

【日】下定雅弘:《白樂天的世界》,李寅生譯,鳳凰出版社2017年版。

【日】埋田重夫:《白居易研究——閒適的詩想》,王旭東譯,西北大學出版社2019年版。

作者簡介

賴正直,男,80後,南蠻,刑事法官,法學博士。原本愛讀史書,爲稻粱謀選擇了法律專業。法學和史學其實有不少相似之處,比如都重視證據,都是在利用殘缺的不完整信息拼接還原已經過去的事實真相,因而在寫文章時常常會有把歷史事件當作懸案來查的感覺。著有《機能主義刑法理論研究》、《毒品犯罪案件證據認定的理論與實務》等書。目前的小目標是寫一部歷史小說。

END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