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三聯生活週刊

按照世界衛生組織（WHO）的推薦，HPV疫苗的最佳接種時間爲9歲到14歲，越早接種，效果越好。在復旦大學附屬腫瘤醫院預防部主任鄭瑩看來，“爲了等九價疫苗，拖延接種時間是不明智的。”

文 | 黃琳

宮頸癌，最常見的女性惡性腫瘤之一

HPV疫苗保護效果是針對宮頸癌的預防而言。

在常見的女性惡性腫瘤中，宮頸癌的發病率和死亡率均名列前茅，僅排在乳腺癌，肺癌和結直腸癌之後。

《我在他鄉挺好的》劇照

好消息是，科學家們找到了消除宮頸癌的武器。宮頸癌作爲目前唯一病因明確的惡性腫瘤，已經明確了其主要危險因素是高危型HPV持續感染。

HPV也叫人乳頭病毒，是一種DNA病毒，能引起人體皮膚黏膜的鱗狀上皮增殖，它擁有200多個基因型，不同的型別有不同的臨牀表現，比如，皮膚型的HPV感染非常普遍，如大家常見的尋常疣、趾疣、扁平疣等。但是，只有高危型HPV持續性感染纔會引起宮頸癌。

也就是說，對宮頸癌而言，一級預防最有效的方式是接種HPV疫苗。HPV疫苗的誕生，讓宮頸癌成爲人類首個可以全面消除的惡性腫瘤。

如果不接種HPV疫苗，會有什麼後果？世界衛生組織國際癌症研究機構（IARC）研究團隊針對現階段的適齡女孩，對此進行了估算，相關研究結果於2021年4月刊發在《柳葉刀-公共衛生》上。

該研究發現，中國目前大約有7711.6萬適齡女孩，如不接種疫苗，86.8萬中國女孩將在79歲前患上宮頸癌，也就是說，這些女孩每1000人中，有11人將在一生中得宮頸癌。按照世衛組織推薦，9~14歲女孩就是“適齡”女孩，因爲疫苗的特點是保護沒有被感染的人，這個年齡段的女性，保護效果最好。

IARC研究團隊指出，實際負擔可能更高。來自中國部分城市地區的數據已經顯示，年輕人羣的宮頸癌發病率呈上升趨勢。

其他研究結果也顯示中國宮頸癌患者年輕化的現象較爲突出。比如，GLOBOCAN估計，中國2020年宮頸癌新發病例中，15~44歲女性患者有32302名，位居全球第二，僅次於印度。

HPV疫苗供應緊張，如何選擇

但是目前的現實是：疫苗接種率偏低。

在2022年5月30日的國家衛健委新聞發佈會上，中華預防醫學會婦女保健分會主任委員、中國疾控中心慢性病首席專家王臨虹教授坦率地承認了這一點。她說，2018年至2020年，HPV疫苗接種數量在逐年上升，從2018年的341.7萬上升至2020年的1227.9萬劑次，但相對來說HPV疫苗接種率還是處於較低的水平。

在2021年12月刊發的《中國實現全球消除宮頸癌階段性目標的研判》論文中，鄭瑩對我國接種 HPV 疫苗的現狀用了“不容樂觀”的評價。爲何接種率低？在鄭瑩看來，除了疫苗價格昂貴、缺乏適宜可行的接種策略、疫苗尚未納入中國免疫規劃等因素外，“供應嚴重不足”也是主要原因。

《暗流下的美國藥品》劇照

王臨虹透露，目前我國已有五款HPV疫苗獲批註冊，包含三款進口HPV疫苗和兩款國產疫苗。根據國家常規疫苗報表數據顯示，2018年至2020年，HPV疫苗接種數量在逐年上升，從2018年的341.7萬上升至2020年的1227.9萬劑次。但從整體上來說，目前HPV疫苗還依然是處於供不應求的狀態。

供不應求的原因，一是因爲適齡女性數量較大，另一個原因是一些女性堅持要打高價型疫苗，造成擁堵。在江蘇某高校任職的王英（化名）每天關注上海的疫情信息，她給女兒預約了上海一家醫院接種HPV疫苗，第三針是在7月4日。想打的九價疫苗在當地一直缺貨，前後等了一年多，總算約上了上海這家醫院。王英說，她堅持讓女兒打九價疫苗，是聽同事說打這個更好，至於九價和二價、四價之間的區別，以及它們和預防宮頸癌的具體關聯，她並不清楚。

圖|不紅藝術家吳歡歡

另一位家長劉穎（化名）陷入相似的焦慮：女兒如願拿到英國倫敦大學學院（UCL）的offer，機票已經買好，簽證來不及怎麼辦？女兒的HPV疫苗第三針要10月份才能打，那個時候她人已經在英國了，是否需要重新打？……她把這些問題在一個500人的留學生家長羣拋出來，沒想到疫苗成了大家討論的熱點，問得最多的是：哪裏能接種HPV九價疫苗？

所謂的九價疫苗指的是，目前研究發現的HPV亞型有近200種，每一種亞型用一個數字來命名。二價、四價和九價HPV疫苗，就是指它們對應幾種亞型，比如二價對應的是16、18兩種亞型。

圖 | 央視新聞

2019年ICO中國HPV相關疾病報告顯示：中國宮頸癌主要由幾種高危型HPV感染所致，其中，69%宮頸癌是HPV16/18型感染所致，HPV 31/33/45/52/58型病毒感染導致約23%的宮頸癌，其他高危HPV型別導致約6%宮頸癌。

也就是說，二價疫苗足以預防HPV16/18型導致的約70%宮頸癌。所以，鄭瑩建議，對個體而言，最合適的選擇是考慮可獲得性，即哪種疫苗能最快接種，就打哪種。隨着年齡增長暴露在HPV下的幾率增加，這種等待對於青少年來說無疑是“裸奔”，所以要儘早注射，早打疫苗早預防。

王臨虹也持同樣的觀點，在她看來，在目前HPV疫苗供應緊張的情況下，沒有必要因爲等待更高價型的疫苗而錯過最佳的接種時間。

誰是最應優先接種的羣體

目前，廣東、海南和福建等試點省份已啓動實施全省適齡女孩免費接種國產二價疫苗的工作。比如廣東規定，具有廣東省學籍、2022年9月起新進入初中一年級、未接種過HPV疫苗的14週歲以下女生將免費接種國產雙價HPV疫苗。

更多的城市，如濟南、廈門、無錫、鄂爾多斯等試點城市也陸續出臺適齡在校女生HPV免費接種政策。試點城市之外的城市也在行動中，比如上海有關部門正在考慮出臺給適齡女孩免費接種HPV疫苗的政策。

對於目前試點城市出臺的適齡在校女生HPV免費接種政策，鄭瑩覺得這個嘗試非常有價值，可以推動全國性的免費HPV疫苗接種政策，覆蓋更多適齡人羣。

2020年11月，世衛組織官網宣佈正式啓動《加速消除宮頸癌全球戰略》，明確了2030戰略目標，其中包括“到2030年，90% 的女孩在 15 歲之前完成 HPV 疫苗的接種”。作爲全球承諾“消除宮頸癌”的194個國家之一，我國也制定了相應的戰略目標。

2021年11月17日，“消除宮頸癌行動日”當天，全球領導人呼籲消除宮頸癌（圖 | 世衛組織網站）

但鄭瑩的研究結果顯示，根據我國接種對象人口數和目前的接種率水平測算，要實現15歲以下女孩的疫苗接種率達到90%，需要年均接種率的增幅達到 45%。“如果沒有強有力的全國性推行措施，實現目標非常困難。”她建議，鑑於目前疫苗接種的低覆蓋率，急需將 HPV 疫苗納入國家免疫規劃。

圖 | 央視新聞

鄭瑩認爲，在目前疫苗資源有限的情況下，把資源留給最需要的人羣，符合公共資源配置原則。而適齡女孩就是最需要的人羣。她的研究發現，預計截至2030 年，我國潛在需要接種的適齡女孩（9~15 歲）大約爲 1.36 億。

如果感染了HPV病毒

不過，雖然年齡越小，HPV疫苗保護效果越好，可對於45歲以下的女性來說，HPV疫苗也有一定的保護作用。

鄭瑩說，儘管疫苗對於已經存在的HPV高危亞型感染沒有作用，但是可以預防其他未感染的HPV亞型病毒。例如，一個40歲的女性感染了HPV33型，那麼她打疫苗的話，雖然不能清除HPV33型病毒，但可以獲得對其他亞型病毒的保護，如中國女性常見的HPV16、18、52和58型別，所以打疫苗依然是具有保護作用的。

中國女性HPV感染普遍較高。一項2020年的流行病學調查顯示，在全國7個地區8家三級醫院的137943名中國普通女性中，HPV感染率達到23.5%，不同地區感染率差異較大，比如江蘇、山西、上海、四川、湖南等地的HPV感染率就比北京、浙江等地高。

對已有性生活或已有HPV感染的女性來說，除了接種疫苗，篩查是消除宮頸癌的另一武器。從預防角度來說，接種HPV疫苗是宮頸癌最有效的一級預防，篩查屬於二級預防。從中國宮頸癌患者發病年齡來看，高發年齡爲35歲至55歲。對這部分高發期的女性來說，進行篩查同樣重要。

防控宮頸癌的生命全程方法 （圖 | 世衛組織網站 ） 

即使就目前覆蓋面最廣的9價疫苗來說，也只包含了90%的HPV高危亞型，並不是百分之百地防住了宮頸癌風險。鄭瑩說，對個體來講，也許正好就感染了疫苗保護不了的亞型，也許接種時有各種狀況影響了疫苗產生作用。另外，疫苗的長期保護能力，目前還缺乏足夠的證據。

“即便接種HPV疫苗，對女性來說，也需要堅持定期體檢。”鄭瑩強調。

（本文作者黃琳，著有《防癌真知》，上海抗癌協會癌症預防與篩查專業委員會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