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匡:寫作是我唯一的謀生方式

孫婷婷 繪

  7月3日,倪匡去世,終年87歲。

  倪匡與金庸、黃霑、蔡瀾並稱爲“香港四大才子”。他馳騁武俠江湖,流連幻想世界,留下《六指琴魔》、“衛斯理”系列等作品。倪匡參與了通俗文化在香港的起躍,而今天讀者對他的懷念更像是相隔一個時代的回聲。

  倪匡一生留下許多傳奇,但在他看來,一切只是率性而爲,包括寫作。“我這個人,是很個人化的一個人,對於我來說,最適宜的工作就是寫作,完全是個人的,不必聽任何人的意見。……寫作是我唯一的謀生方式。”

  同時寫12個武俠小說

  倪匡曾在自述文章《被一陣風吹亂的人生》中,簡單地介紹過自己的大半生,包括他在1951年因偶然的機會進入華東人民革命大學,如何去了內蒙古,又如何到了鞍山,最後又是如何在1957年抵達香港。

  倪匡在那篇文章裏說,初到香港,自己什麼活都幹過。那時候,香港的報紙上時常刊登一些小說,倪匡對周圍人說,那樣的小說他也會寫,但沒人相信。一天下午,倪匡寫了一篇一萬字的小說,一投即中,並且得到了90塊錢稿費。當時他做雜工,一天的工錢是三塊半,遠遠比不上一下午工夫得來的稿費。“我當時滿意極了,問他們這樣的文章還要不要,他們說需要,讓我繼續寫。我才覺得原來寫東西也可以作爲謀生的手段。寫一篇那樣的文章,太容易了。”倪匡在文章中回憶,此後他便到處投稿,“沒有被人家退過稿。”再到後來,他直接去報館任職,需要什麼就寫什麼。在報館,倪匡爲臺灣武俠小說家司馬翎續寫小說,讀者不僅沒有看出來,而且反響還不錯。“後來他不寫了,社長說乾脆你開一篇新的好了。我就開始寫,三塊錢一千字,一天兩千字。簡直太好了!你想想那是多麼容易的事,半個小時都不用。”

  倪匡與金庸也相識於此時。他的小說在報紙上刊載之後,又有多家報館找來請他開新篇,其中也包括《明報》的金庸。“他給我十塊錢一千字,每天寫兩千一百字。到了月底,我拿到六百三十塊錢的稿費,這是我第一次拿到一張五百塊面額的鈔票。”在《被一陣風吹亂的人生》中,倪匡回憶。

  在另外一篇訪談中,倪匡坦言,他相信寫作是靠天才的,他認爲凡是藝術的東西都是靠天才的,小說家不是被訓練出來的。他也曾想做點別的但卻失敗了,他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寫,但卻只有靠此謀生。他稱自己一小時可以寫9張五百字的稿紙,除去空格標點,最多三千字。他曾稱自己寫了過億字小說,不是湊字數,因爲寫好看小說比湊字數輕鬆容易多了。

  “我這個人,是很個人化的一個人,對於我來說,最適宜的工作就是寫作,完全是個人的,不必聽任何人的意見。我在香港不聞不問,一混就是幾十年,寫作是我唯一的謀生方式,稿費越來越高。提高稿費的辦法也很簡單,最多的時候同時要寫12個武俠小說,在牆上拉一個繩子,拿小夾子把每個要寫的小說夾在繩子上。今天該寫這個了,就把這個摘下來,一口氣寫上12天的,明天該寫那個,就把那個摘下來寫上12天的。每次寫大概不到兩萬字的樣子。”作爲一名“槍手”的肆無忌憚

  “屢爲張徹編劇本,曾代金庸寫小說。”無論是劇本,還是小說,倪匡的創作與香港通俗文化緊密相連。論文《華語電影中的清代歷史表述、想象與意義生產》中提到,倪匡是一位相當高產的編劇,曾寫過100多個電影劇本,其中有相當一部分是爲張徹而做,兩人一編一導,是1970年代華語電影特別是其中清代題材創作中的重要人物。兩人合作的電影有《少林子弟》《洪拳與詠春》《方世玉與胡惠乾》《少林寺》等,而在1990年代,其中很多電影走出香港,成爲彼時無數年輕人武俠電影啓蒙的一部分,直到很多年後,少林寺、方世玉、詠春依然是香港電影裏的重要元素,他們的傳奇逸事、民族大義已經在倪匡和張徹之前的電影鋪陳中深入人心。

  在《被一陣風吹亂的人生》中,倪匡也曾提到自己與張徹合作的這段經歷。他說,自己寫的是文學劇本,就像一篇小說一樣,從頭到尾沒有電影術語。而他與張徹的交往也是從“罵戰”開始的,“張徹是真正懂電影的人,看到我寫的影評,看不過眼,就在報紙上寫文章罵我,說我沒有題材寫東西,沒有看過電影就亂寫。我就跟他論戰:‘你這位先生真有趣,不是評電影,是評影評,不是影評家,是評影評家。’”在中間人的溝通下,兩人見面,卻聊得投機,成爲好友,倪匡不吝對張徹的誇讚,稱其個子高很神氣,是個非常出色的文人。

  倪匡與金庸的交往或許已經被說過無數遍。1965年,金庸赴歐洲參會、旅行,他在《明報》連載的《天龍八部》便找倪匡代筆。待他返回香港,倪匡已經寫了數萬字,而且將阿紫的眼睛寫瞎了。今年1月,還有網友在社交網絡上向倪匡的好友蔡瀾問及此事,蔡瀾答:“沒主張寫死,討厭這人物,把她弄瞎罷了。”

  在文學江湖中,他們都是傳奇一樣的人物,而他們的友情在後來人眼中也必然充滿了傳奇色彩。但是如今仔細看他們的回憶,在當時這或許就是一種尋常,互相捉刀,敬重彼此的才華。在《我們這一代在香港搖筆桿的,都是非常率直而自主的》這篇訪談中,倪匡自稱給古龍、司馬翎等都捉過刀,他覺得這沒有什麼不可以,寫武俠小說本來就是遊戲行爲,很好玩。他想現在社會觀念可能發生變化了,覺得捉刀代筆很嚴重,可在那時候他們都覺得沒什麼,只要作者和代作者雙方同意就完全沒問題。論文《武俠小說之作者名世悖論研究——以還珠樓主、宮白羽、金庸等人爲例》中寫道,倪匡一生趣事不斷,其中最知名的便是作爲一名“槍手”的肆無忌憚。

  你愛看的書,就是你該看的書

  除了武俠小說,幻想小說“衛斯理”系列也是倪匡見重於世的代表作品。“衛斯理”系列天馬行空,觀點敏銳,知識廣博,其中還有倪匡早些年的經歷蹤影,但也被科幻界質疑作爲科幻小說缺少科學性,創作也不夠嚴謹,有時候故事脫軌得令他自己也“始料不及”。

  論文《重塑民族想象的翅膀——20世紀中國科幻小說研究》中介紹過倪匡對自己這類小說寫作的態度,他說:“其實,要寫科幻小說,科學知識倒不能太豐富,即使寫了也不一定好看……就像真正懂武功的人不會寫武俠小說那樣,現在西方有一批科幻小說作者,本身是科學家,可是他們寫出來的科幻小說真是沉悶得要命,畢竟任何小說本身必須是小說纔行,就是要有吸引人的情節,如果長篇大論地大談科學理論,那不就變成科學文獻了嘛。”他也曾在其他場合表示,自己寫的不是科幻小說,而是幻想小說。2012年,倪匡曾在社交網絡上與網友交流。有位網友留言:“我覺得你的一些短篇武俠寫得比衛斯理好看多了。而且看着就像是酒後創作的。”倪匡回覆:“你真識貨!”

  還是在這次社交網絡的交流中,倪匡與網友談讀書和寫作。其中有一條是關於讀什麼書的,他寫道:“連日來排書單,其實沒必要。只一句話就夠:你愛看的書,就是你該看的書。書海浩瀚,總有你愛看的,那就看。不愛看的,別浪費生命。若看了古文就惹氣,那就看今文。看書的主要目的,是在看的過程中得到快樂,享受閱讀帶來的樂趣,那樂趣是越看越濃的。十年業餘讀古文,所得閱讀樂趣之多,肯定非同小可。”在他看來,不同年齡段的人對選書的態度也應該不一樣。他寫道:“青少年有大把生命配額在手,可以什麼書都看,以廣見聞。中年之後,必須揀自己覺得好看的看,不能爲不好看的書浪費寶貴生命。老年人再去看不好看的書,是愚人愚行之最。”

  倪匡也時常出現在好友蔡瀾的社交網絡頁面。去年春天,蔡瀾發了一張倪匡面帶微笑、手拿鹹魚醬的照片,配文道:“倪匡兄最愛喫我做的鹹魚醬,一生供應。問他種種喫法,哪樣最喜?他說不是太鹹,就那麼一匙一匙吞下最佳。厚着臉皮借用照片宣傳,沒付他廣告費,罪過,罪過。”

  倪匡不再出現在社交網絡之後,很多網友也正是通過蔡瀾瞭解他的近況。去年5月,蔡瀾答覆網友,倪匡已少出門。去年12月,他繼續答覆網友,倪匡老來多病,還堅持得住。還有網友問蔡瀾,他和倪匡、黃霑、金庸的生死觀是怎樣的?蔡瀾回覆:“不知道,誰都不會告訴對方。”

原標題:倪匡:寫作是我唯一的謀生方式

值班主任:田豔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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