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轉自:解放日報

塞納河畔,古老的建築掩映在綠樹間。 新華社 發 ■本報記者 彭德倩

城市更新已成全球都市共同的課題。在這一過程中,如何保護古建築,如何令這些“凝固的記憶”更好地融入現代城市律動?許多國家和地區有不同的探索。

舊城改造,城市更新,城市中的古老建築何去何從?

在意大利的博洛尼亞,一條新的路徑正在延伸——它首次提出“把人和房子一起保護”(也稱“整體性保護”)理念。所謂的“整體性保護”,指的是對城市中具有歷史文化遺產特性的建築在保護過程中,不僅保護有形的物,即建築本身的原始面貌,還要保護那裏的居民原有的生活狀態與生活方式。如此,古老的建築才真正“活着”,充滿生命力。

博洛尼亞保護規劃所秉承的理念是:城市發展由當局充分有效地保護和引導,在公共資源和社區居民之間必須尋求平衡。在古城歷史中心保護規劃的推薦下,九成居民回到了經過修繕的建築中,低收入者住房的租金不超過其家庭收入的12%—18%。多方面充分考量,使得意大利博洛尼亞不僅保留了大量古老建築,更爲難得的是,街區中依然留存着宛如隔世的神韻氣息,連接着城市的過去、當下與未來。

今天,越來越多國家和地區致力於將這些“凝固的記憶”納入城市整體發展戰略,精心保護歷史文化遺存,延續城市文脈,彰顯城市特色,努力推動其融入現代生活,令歷史與當代相得益彰。

盤點與梳理城市的“歷史家底”

人們如何認知對城市古老建築的保護,有一個發展的過程。

從物理空間來看,一開始只着眼於建築藝術珍品,如宮殿、教堂、官邸等,接着延展到保護歷史上普通人生活的建築,如住宅、作坊等;以後,又從單體文物建築推進到保護歷史環境、保護成片的歷史街區,甚至整個古城。

拉出時間線,可以發現,20世紀中期,人們普遍認爲技術可以創造一切,在這一喜悅情緒之下,許多大城市中出現了一增一減、大拆大建的情況:一邊是一幢幢摩天大樓拔地而起;另一邊是大量建築因爲“老”“舊”被拆。

後者的另一個推進因素是客觀需求。在20世紀50年代初,世界各國都處於戰後的忙碌重建中。經過一段時間的恢復,經濟復甦,大量人口擁入城市,大規模的住宅建設由此開啓,當時的普遍做法是拆掉老城區,拓寬馬路,蓋起新樓房。

但不久之後,人們發現這樣做的結果是建築改善了,環境惡化了。推土機隨地改變着城鎮的面貌,若干單體文物建築即使被保存下來,整體環境也被破壞,城鎮歷史聯繫被割斷,特色在消失。

1947年,意大利發佈保護歷史建築及區域的法律,對古建築採用區別主次、分級分羣的保護體系。如羅馬古城劃分爲絕對保護區和外觀保護區兩部分。羣組古建築保護分爲古希臘建築羣、古羅馬建築羣、阿拉伯建築羣、文藝復興建築羣、巴洛克建築羣、哥特式建築羣等,根據建築及區域特點,採取針對性的措施。同時,這一做法也是對城市“歷史家底”的盤點和梳理,爲今後在研究和教育領域的進一步開發做好準備,留出空間。

一些地方對古城古建築的保護,擴大到文物環境的保護,即對擁有古建築較多的有價值的街區進行成片保護,直至整個古城的保護。美國的威廉斯堡則把整個城市作爲文物保護起來,成爲一座天然的“美國曆史博物館”。

20世紀60年代末以來,對古建築和城市遺產的保護已逐步變爲世界性的潮流。

1962年法國頒佈《馬爾羅法》,不僅明確了政府部門和房屋所有人的權利和義務,還首次形成“保護區”概念。保護區內的建築物不得任意拆除,維修、改建要經過“國家建築師”的指導,符合要求的修整可以得到國家的資助,並享受若干減免稅的優惠。位於塞納河右岸的“瑪萊歷史風貌重點保護區”是法國建立的第一個保護區。

1966年日本頒佈《關於古都歷史風土保存的特別處置法》,對象爲京都、奈良、鎌倉等三座古都城市,明確“在歷史上有意義的建築物、遺蹟等,同周圍環境的自然結合形成一體,要注重古都傳統文化,以及已形成的土地狀況”。

1967年英國頒佈《城市文明法》,規定要保護“有特殊建築藝術和歷史特徵”的地區。首先考慮的是地區的“羣體價值”,涵蓋建築羣體、戶外空間、街道形式,以至古都等。保護區的規模大小不等,有古都中心區、廣場及傳統居住區等。

1972年聯合國通過《保護世界文化和自然遺產公約》,1979年確定了57項文化古蹟作爲第一批世界文化和天然遺產,使全球對建築遺產和古城的保護突破了文化、建築的界限,進入全民認知的領域。

到了1987年,“國際古蹟遺址理事會”通過了《華盛頓憲章》,全稱爲“保護城鎮歷史地區的國際憲章”,其中明確“歷史地段”是指“城鎮中具有歷史意義的大小地區,包括城鎮的古老中心區或其他保存着歷史風貌的地區”,“它們不僅可以作爲歷史的見證,而且體現了城鎮傳統文化的價值”。

對“歷史地段”的保護,目前已經形成共識,保護應涵蓋的五項內容爲:地段和街道的格局和空間形式;建築物和綠化、曠地的空間關係;歷史性建築的內外面貌,包括體量、形式、建築材料、色彩、建築裝飾等;地段與周圍環境的關係,包括與自然及和人工環境的關係;該地段歷史上的功能和作用。

讓老建築完整而真實地矗立在現代都市中

經過長期的探索、實踐與積累,“原真、整體、再生”成爲國家和地區對古建築保護的基本原則和理念。

城市高速發展,宛如肌體不斷生長,若想讓古老建築完整而真實地矗立在現代都市中,併成爲有機組成部分,並不容易。一些地方的實踐正在積累經驗,探索如何讓古建築融入現代化城市中,甚至成爲當地的時尚標誌。

得益於完善的法律和“護舊”的改造理念,法國很多老城區在歲月長河中保護和發展齊頭並進,兼顧了歷史美感和現代生活。

現在的巴黎經歷過兩次大規模改造。一次發生在十九世紀中葉,它基本奠定了巴黎今天的城市格局,但對一些歷史建築和城市風貌產生了一定破壞。第二次改造始於20世紀60年代,爲滿足迅速增長的城市空間需求,巴黎市政府成立了“地區規劃整頓委員會”,在注重歷史文化保護的同時,進行大規模城市建設。

以塞納河畔歷史建築羣爲例,按照規劃方案,首要原則是舊城區的歷史文化風貌不能受到損害,因爲“這承載着法蘭西的歷史和文化”。爲此,規劃圖避開舊城區,沿香榭麗舍大街整體“西移”,在近郊拉德芳斯建設新商務區。如今,被譽爲“巴黎曼哈頓”的拉德芳斯新區集中了巴黎大區最多的摩天大樓,擁有上千家企業。該區的標誌性建築大拱門與凱旋門、香榭麗舍大街、協和廣場同處一條中軸線,彼此遙相呼應,現代和歷史交相輝映。與此同時,人們精心守護的塞納河畔建築羣於1991年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入世界遺產名錄。

老建築、老城區的保護主動融入城市建設進程中,巴黎正探索打造“古老與活力並重”的老城區。2019年巴黎市政府推出“改變塞納河面貌”項目的大型招標活動,吸納了包括城市藝術中心、水上游樂園、品酒坊等多個在年輕人中頗具人氣的項目,希望藉此爲塞納河畔增添更多現代化設施和娛樂場所。有關負責人表示,“保護和發展是巴黎現代化建設的‘兩條腿’,政府會在保護的基礎上,推出融合文化和商業價值的項目,使巴黎在保持歷史風貌的同時不失濃郁的時代氣息。”

在這一領域,德國的理念是“能用則用,能改則改”。對於那些有藝術價值或承載着歷史記憶的老建築,即使夠不上“文物標準”,也儘可能保留下來。德國人以自己能居住在一座傳統的老房子中爲榮。

背靠柏林運河的“柏林能源論壇大廈”是一座身披精美紅磚花外牆的老房子。採取的改建方式是保留建築完整外形的同時,在不妨礙外部整體效果的原則下,對建築內部進行改造。大門改成了一扇玻璃自動門,並安裝了使用感應卡的門禁系統;門廳內裝修極具現代風格,兩邊的側牆、天花板乃至地板都是玻璃的,帶來“光怪陸離”之感,與室外充滿歷史感的斑駁紅磚牆形成強烈對比。

這座建築的背面,新建了兩座現代化的玻璃幕牆建築,與老建築之間以一條不寬的夾道分開。新舊建築組成一個方形的內院,內院以透明玻璃做頂棚。沿路望去,它是一座古老的大廈,但從運河一側看去,則是一個十分現代的“玻璃盒子”。傳統與現代建築藝術的協調在這座亦新亦舊的建築上充分體現。

從這個意義上說,古老建築、城區保護,在爲城市帶來新驚喜的同時,也給規劃師、建築設計師鋪上了全新畫紙,帶來新挑戰、新機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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