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巴菲特股東大會已經正式閉幕，很多投資人在長達五六個小時的時間收聽了一場知識盛宴。我也是第六次到奧馬哈現場參加巴菲特股東大會，感觸良多。雖然這次股東大會沒有芒格參加，因爲他在去年11月份就離我們而去了，但是芒格的身影無處不在。一個是在開會前播放了一段關於芒格生平的VCR，對於我們一直讀芒格的書、學習芒格的投資理念的人來說，看了VCR之後，感覺到很傷感，而且非常動容。在放完之後，巴菲特要求全場的燈光亮起來，與會的4萬人齊齊地站起來向芒格致敬，這就是精神的力量。芒格的思想影響了很多人，包括巴菲特，所以在去年11月份芒格去世的時候，巴菲特就表示，如果沒有他，伯克希爾·哈撒韋不可能取得現在的成就。他之前也多次講過：“自從遇到了芒格，我才迅速地從猿變成了人。”這次回憶也是對芒格的致敬。

這一次臺上一共三個人，一個是巴菲特，一個是他指定的接班人格雷格·阿貝爾，主要負責能源等非保險業務的投資，另外一個基金經理是阿吉特·賈恩，負責保險業務。這一次參加股東大會的人數非常多，在早上7點的時候，會場已經排起了千米長龍，大家都想早點到，佔一個好的位置，能夠近距離一睹股神巴菲特的風采。在長達五六個小時的問答環節，巴菲特也是妙語連珠，給大家分享了很多真知灼見。

雖然我是第六次參加，但是心情仍然比較激動。其實我多次參加巴菲特股東大會，就是希望能夠藉助這個全球投資界的盛會，全球最大的投資界熱點事件，向廣大投資者推廣價值投資理念。讓那些質疑價值投資的，讓那些對未來沒有信心的投資者可以藉此找到信心，找到精神的依託。其實做投資，關鍵就是要有信心，在當前市場經過三年下跌之後，很多人沒有信心，甚至開始質疑價值投資適不適合A股。在這個時候我覺得巴菲特股東大會開的正當其時，給大家樹立了正確的投資理念，敢於在好公司大打折扣的時候去買入，才能夠抓住下一輪行情的機會，所以這一次，我覺得巴菲特股東大會對於我們國內投資者的啓示應該說更加明顯。

在巴菲特股東大會上，巴菲特多次提到了保險業，並且他旗下的基金經理阿吉特·賈恩也重點講到像自動駕駛等AI技術的發展可能對保險業帶來的影響，所以保險業是這次會上重點討論的業務。因爲保險業務是伯克希爾·哈撒韋四大支柱業務之一，甚至可以說保險業務是伯克希爾·哈撒韋主要的資金來源。因爲這相當於是伯克希爾·哈撒韋的經營槓桿，通過賣保險獲得浮存金，通過浮存金的投資來獲得收益的回報，所以保險業務相當於伯克希爾·哈撒韋不斷提供更多的現金來進行投資。

由於巴菲特堅持價值投資理念，而且具有前瞻性的佈局，他的投資回報幾乎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大家看個數據就知道了：在過去接近60年的投資生涯中，伯克希爾·哈撒韋的淨資產漲了4.38萬倍，跑贏了標普500指數300多倍。其實我們看年化收益差距並不是那麼大，伯克希爾·哈撒韋年化收益率是19.8%，不到20%，但是標普500大概是10%多一點，就是這不到一倍的差距，經過60年的時間，放大產生了300多倍的差異，這也體現出複利增長帶來的魅力。當然要實現這樣的增長，除了巴菲特的投資能力、投資眼光之外，保險業務不斷地給伯克希爾·哈撒韋提供大量的浮存金，相當於給巴菲特帶來了經營槓桿。

其實巴菲特是反對用槓桿來投資的，所以他投資的資金都是公司的浮存金，相當於是公司的資金。但實際上這些浮存金也可以看作是巴菲特特有的經營槓桿，而不是財務槓桿。因爲買了保險之後，它的賠付發生在很多年以後，特別是壽險，時間更長。這樣的話就有一個不斷增長的浮存金，給巴菲特提供了更多的彈藥，去買一些好公司，保險業務的銷售可能會有一定波動，有的年份保險收入高，有的比較低，但是它的主要風險還是賠付的風險，比如說發生一些龍捲風等自然災難，或者是發生一些其他的，賠付金額大量增長的事件，可能對公司的業務有一定的影響，這個影響相對於投資業績的波動來說並不大。所以巴菲特對保險業務的關心更多的是關心它的保險浮存金能不能持續增長，保險業務能不能給它持續地貢獻利潤。

其實他對於短期的經營風險並不是太擔心，巴菲特的投資業績的波動更大，因爲現在根據美國的會計準則，每個季度披露的季報要把所持有股票的價格波動，也就是實時市值，計算披露出來，這樣使得伯克希爾·哈撒韋的淨利潤大幅波動。在股市漲的時候淨利潤大漲，如果這個季度股市大跌，巴菲特的公司出現了投資虧損，短期公佈的業績也可能會出現虧損。這使得巴菲特會更加關注投資收益。保險業務從這個方面去理解，確實是伯克希爾·哈撒韋四大業務之一。

保險業務也是不斷變化的，比如技術進步、AI這種新的技術，會不會改變保險業一些賠付的概率，包括人口老齡化，這對保險業都會形成一定的影響。巴菲特在會上多次強調保險業務，也說明他比較關注這個業務經營環境的變化。我覺得巴菲特是有能力去適應這些變化的，這次會議他也透露出，在股票投資決策方面，他會逐步放權，由他的接班人格雷格·阿貝爾來做決定，巴菲特更多是理念上還有總體風險的把握。日常決策上更多放給了阿貝爾，在投資決策上他干預的並不多，這也是爲了培養接班人，不能自己大包大攬。所以我覺得他提保險業務可能也暗含着，對接班人的提醒，要關注公司主營業務的變化，避免對公司長期的經營造成比較大的影響。

在這次股東大會上，巴菲特談到了他對日本五大商社的投資，他投資五大商社更多基於他一貫的投資理念，買低估值、高分紅率、穩定增長的公司，這五大商社正符合這個特點。在之前採訪的時候他也已經說過，並不是因爲日本經濟突然變好了，所以他纔去投資這五大商社，而是這五大商社符合他的選股理念，事實也證明他的投資是對的。

在日經225指數創30年新高後，巴菲特這筆投資收益已經超過翻倍了。近期巴菲特又發行了日元債券，募集日元去投資日本股市上少數的龍頭股。其實日本經濟已經低速增長了很多年，現在並沒有太多改觀，日本股市的上漲也不要過度解讀。這一方面是由於日本央行實施長期的負利率政策疊加量化寬鬆，帶來資產價格的上漲；另一方面就是以時間換空間。至今225指數創30年新高，意味着在30年前買日經225指數的投資者剛剛解套。所以累計回報是非常低的，只不過看近幾年的走勢，感覺比較強，是因爲前期已經套了快30年。所以巴菲特的厲害之處就是，在這一波日本股市行情起來之前，買了五大商社。當然也有很多人認爲，正是因爲巴菲特買了，所以其他投資者有信心了，也去加倉，所以帶來了日本股市創歷史新高。但是巴菲特投資日本商社並不意味着他看好日本經濟，也不代表他未來會加大對於海外的投資力度。回答投資者問的時候，巴菲特就明確表示，未來的投資主要還是在美國，因爲他了解這裏的市場規則，瞭解這些公司的運營情況，對於海外市場投資，他一直非常謹慎，所以我們不要過度解讀巴菲特投日本股票。

巴菲特投資蘋果，買入的價格並不低。他在蘋果市值1萬億美元的時候買入，當時蘋果已經是世界第一大市值的公司，但是由於蘋果屬於優質的龍頭股，所以巴菲特敢於重倉，直接把蘋果的倉位加到50%，這在以往從來沒有出現過。巴菲特崇尚的理念是，在有把握的機會上一定要重倉，對於沒有把握的，他會小倉位購買，可見他對蘋果極其有把握。而蘋果給他帶來的盈利也是歷史上從沒出現過的，一隻股票給巴菲特帶來了上千億美元的複利，所以他現在減持1%的蘋果，並不代表他改變了對蘋果公司的看法，應該理解爲獲利了結，或者說因爲其他原因進行調倉，從他這次的講話來看，他還是很看好蘋果未來的發展。

巴菲特談到投資自媒體公司天狼星XM，投資的絕對額並不大，但是確實是因爲關注到了自媒體的發展。現在自媒體對傳統媒體的衝擊大家都是看得見的，這也是人們觀看習慣以及技術進步帶來的必然改變。巴菲特在之前投資傳統媒體，獲得了豐厚的收益，最經典的案例就是對華盛頓郵報的投資，他在華盛頓郵報股價暴跌的時候買入，之後繼續下跌，一度被套50%，四年之後才解套，但是巴菲特堅持持有40多年，最後獲得了200倍的回報，可以說是非常經典的案例。說明最佳的投資一定要能夠忍耐短期的回調，只要企業是好企業，它的價值被低估，將來一定會出現價值迴歸。

現在他投資新媒體，包括自媒體，我覺得是與時俱進的表現。巴菲特投資仍在不斷地學習、更新，當技術變化帶來行業變化的時候，他會及時調整自己的投資思路，像AI也是他這一次談到的一個方向。因爲很多投資者都很關注巴菲特會不會加大對AI的投資，AI現在是炙手可熱的科技發展方向。巴菲特一方面表示，AI的出現會對人類工作生活產生很大的影響，確實不容忽視它可能帶來的投資機會；但另一方面他也提出了警告，人工智能的出現，有可能會像原子彈一樣，對人類造成威脅。據統計，他旗下的公司投資於AI相關的企業已經超過3，000萬美元，未來是否加倉，還是要看行業發展會不會產生一些新的機會，可見巴菲特在價值投資上的運用，完全是與時俱進的。

巴菲特講到伯克希爾·哈撒韋現在現金的儲備越來越多，一季報的時候是1800億美元，到二季度末有可能增長到2000億美元。保留大量現金一是爲了安全性，巴菲特永遠都不會滿倉，他一定會保留一定的現金頭寸，一方面應對日常經營可能會帶來的一些賠付，另一方面，拿着現金準備抄底，一旦市場出現意外下跌，那就是機會。像2020年初，剛發生疫情的時候，美股出現了短期的急跌，跌了30%以上。當時巴菲特賬上其實有1000多億美元的現金，但是沒來得及抄底，市場很快漲回來了，所以在去年股東大會上，巴菲特很遺憾地說，當時我和芒格什麼都不做，看着股指漲回來，錯過了千載難逢的好的機會，可見他持有現金是隨時準備出手的。

那現在爲什麼現金儲備越來越多呢，因爲沒有好的投資標的。現在美股估值創下了歷史新高，美股的很多股票估值都高高在上，這時候無疑不是一個好的買點，這是最主要的原因。其次，美聯儲在經過11次暴力加息之後，美國的基準利率達到5.25%到5.5%的高位，所以巴菲特說在國債利率比較高的時候，通過買國債獲得穩定的回報更划算，甚至國債的回報都達到了5%以上。持有這些國債實際上並沒有影響它的收益，所以我覺得，從這兩個角度來理解它的現金儲備創出歷史新高。

美聯儲加息或者降息對於貨幣市場及資本市場都會有很大的影響，最近美聯儲主席鮑威爾已經明確地表示，不可能再加息，但是沒有透露什麼時候降息，根據現在市場的一致預期，最早9月份議息會議上美聯儲會宣佈降息。但是對這一點我們也不用過度關注，巴菲特之前說過一句名言，即使美聯儲主席格林斯潘在我耳邊告訴我下一步的貨幣政策決策，我也不會做任何改變。這些貨幣政策、這些信息，對於市場的影響是短暫的，長期來看，決定投資回報還是看投資的企業是不是好企業，投資的公司是不是能夠持續增長，因爲股價短期是投票機，長期是稱重機，巴菲特在今年2月份致股東的信中再次引用了他的老師格雷厄姆的這句名言。也就是告訴我們，短期股價的波動可能會受到各種因素的影響，就像投票機一樣；但是從長期來看，決定公司股價的因素只有一個，就是企業長期的業績增長。所以我們一方面要關注宏觀政策的變化，匯率的波動。但是我們要堅信在當前市場的估值比較低，很多好公司價格大打折扣的時候，是一個積極做多的時候，而不是去擔心美聯儲什麼時候才降息，或者說降多少，這些其實不影響市場本身的投資機會。

（作者系前海開源基金首席經濟學家、基金經理）

責任編輯：石秀珍 SF1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