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我的:空空的,回家的路

男孩在廳堂中央那個紅光閃耀的木炭爐子旁烤火,旁邊是一個陪伴他的沉默寡言的老人。這是鄉下的冬天,三間瓦房裏,這是惟一讓人覺得溫暖的地方——進入寒假以來,一番屋舍和農具的修修補補過後,這個任勞任怨的爺爺和孫子常常這樣打發無聊的時光,生活簡單,想念兒子與父親是爺倆和這個變化的世界發生的惟一聯繫。

年關將近,他們在等待男孩父親從廣東歸來。三天前,他打來電話,男孩尤爲高興的是,父親說他要從東莞給他帶一個電動汽車作爲新年的禮物。他一直沒有自己的玩具,同齡人中,也沒有要好的玩伴,自卑和孤僻的性格若隱若現——他是個小學二年級的學生,成績一般,在並不盡責的鄉村老師眼裏,他可有可無——沒有人想讓他多說話,他的內心世界,偶爾的哭泣,爺爺知道的僅僅是他的冷暖。

男孩經常一個人來來往往,小小的身影后面通常跟着一隻黃毛小狗——自從天冷下來以後,小狗不再聽他使喚,睜着一對無精打采的眼睛綣縮在豬欄後面的稻草堆上不出來活動——現在,他只期待父親,但三天過去了居然音訊全無。他一次次纏着爺爺給父親打電話,爐火邊爺爺又撥打了兩次,老打不通——兩股愁雲寫在一老一小兩張茫然的臉上,牆上的掛鐘在空蕩而寂靜的室內嘀答着,時間正要指向黃昏的六點。

蔡我的:空空的,回家的路

爺爺起身走到竈房,粗糙的篾匠的老手揭開裏面什麼也沒有的大鐵鍋的鍋蓋。他先向鍋里加入四瓢水,然後坐在竈膛裏生火,全是些引得陣陣灰塵的枝葉與稻草,不一會他黑瘦的臉孔和淡綠的中山裝變得更加面目不清。是一些盛飯和着菜葉做成的稀飯,爺孫倆八仙桌上面對面喫着——男孩偶然抬起昏昏欲睡的眼睛,沒有糊好的木窗外,他看到了飄落的大雪——他仍然一言不發,並不單純的雙眸裏看上去心事重重。

他想正在往家趕的父親,還想那個父親要帶來的沒有見過的玩具——自從女人離家出以後,父親從來都衣冠不整,此刻,他正毫無神采地看着長途客車的窗外——天寒地凍中,長長的車龍望不到盡頭,還在湖南,還在這個怨聲載道的國道上——手機因爲聽廣播已經沒電,行禮裏的食品也已送進仍然空空的建築工的食道——和家裏斷了聯繫,看不清的前方……這一切讓他的精神越來越萎靡不振,看上去像一個流浪漢的模樣——而這頭,雖然有不曾熄滅的爐火,但一種恐慌與絕望已經悄然瀰漫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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