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歲剛從上海來北京流浪那會兒,我運氣很不好,快2個月了,還沒有找到工作。我想離開。

“啊,這麼快就想打退堂鼓?別急着走……再堅持一會,3年前,我北漂找工作也不比你容易,”老鄉說,“在我這裏住着雖然不方便,離城裏也遠,但好歹是個落腳的地方,再說,你就是住一年,我也不會收你房錢……”

盛情難卻,我決定再給自己一個月時間。

我跟老鄉住在通州的合租房裏,通常一早和老鄉一起出門,晚上9點左右纔回家。因爲沒有配鑰匙,如果到家早了,我會在附近溜達一會。一家不大的怡和超市我常去,那個自稱麗麗的店員總能吸引我的目光。

叫“麗麗”的女孩兒我見過3、4個,但這個麗麗愛笑,微胖的臉蛋上還有兩個小酒窩。一天晚上,我買一袋餅乾的當兒,她透露出男友在山東一家廠子裏看倉庫的消息,1月3000多收入,1米8的個兒。她說他的神情能看出她愛他。這澆滅了我的熱情,我不再愛上她那去了。

沒有什麼好地方可去,但不久我發現,這個城鄉結合部往東不遠,有一處熱鬧的幽暗的樹林。夏天的傍晚,這裏三五成羣圍着不少人,有的打牌、下棋,有的推銷冰棍、飲料,中間還有幾個胳膊上挽個小包來回穿梭上了年紀的婦人。觀察了幾天,我知道她們是幹什麼的,是一羣需要找男人做生意的女人。

接到一家公司在望京的面試電話,那天下午,我心情愉快又散步到這裏。一個拿着馬紮個子矮小皮膚黝黑還沒找到棋伴的老人問我要不要和他下一局象棋。我不是他的對手,第二局他又找來了另一個看上去年紀和他相當也是一口北京話的棋手。我無心觀戰,坐在一處石墩上,一羣麻雀被我扔出去的碎石子驚飛了。

那些想做生意的女人和男人,有的只是在說話,有的卻在打情罵俏,一個我曾和他說過話的男人跟着一個也曾搭訕過我的女子朝一條小巷走去,一輛三輪車很快超過他們,他們的身影掩映在塵土飛揚中。我在喫一塊味道像是有些變壞的麪包,一個頭發已經出現白髮上了歲數面黃肌瘦的小婦人走過來主動找我說話。50元,她露出缺了一個門牙的黃牙說,一起玩玩吧,在這多悶啊。不玩,我說,沒再搭理她。

買了一根北京老冰棍,我沿着樹林的邊緣散步,涼風習習,經過一對坐在草地上看夕陽的情侶,長臉的女人兩頰緋紅朝我斜睨了一眼,繼續埋頭在男人的懷裏,“寶貝兒,”男人說,“親一個。”在我用小石頭瞄準一隻站在枝杈間的沉默的喜鵲的時候,在上海做家政的母親來電話了。母親關心我,要我注意身體,北京不好呆,就去廣州父親那個電子廠裏先幹着。從媽媽口中,我還知道我們一家先前在上海的那個倒賣假證的鄰居老尹被抓了,在外面一定要遵紀守法,母親反覆說,窮人不能志短,不急,慢慢來。

天色不早了,我走出樹林,不少人還願意在樹林待著,儘管蚊蠅紛飛。對許多人來說,那裏是一個有意義的地方,在那裏消遣,我對它也懷有感情,那半年,北漂太難了,在那裏,我總是試圖逃避或者放棄。

當我後來終於找到工作,搬到亦莊集體宿舍的時候,有一年秋天,我想故地重遊,但那裏已經被開發商圍起了一片圍牆,裏面荒涼,杳無人跡。今天,那裏一定是一片高樓。這也像我的變化,我已經30歲了,成了一個有了家室的廣告策劃人,那些整天只能流浪,無所事事的日子早已離我而去,變成了記憶裏不堪回首的一段空虛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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