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你來定封面

中國現代文學館青年批評家叢書第4輯要出版了,請你來定封面!

《世界兩側:想象與現實》是中國現代文學館青年批評作家叢書第3輯中的一冊,收錄叢治辰過去十年的學術文章,既有處理文學史命題的研究論文,也有針對新近文學潮流與作品的評論文章,關注點上起晚清,下訖當下,既論及阿城、賈平凹、馬爾克斯等著名作家,也關照到80年代出生的新銳作家,還涉及《繁花》《城邦暴力團》《三體》等近年頗受關注的文學作品。

《世界兩側:想象與現實》

究竟什麼是魔幻現實主義?

——從《我只是來打個電話》重新理解馬爾克斯

當一位作家成爲某種記憶符號,我們對他的印象與理解是否也同樣經過了選擇與過濾,以至於造成事實上的背叛與誤解?——正如我們對版本的頑固懷舊心理一樣。二十多年來,當我們談論馬爾克斯的時候,更多是在談論《百年孤獨》,談論那個精緻複雜的開頭,以及那些因挑戰了我們的想象邊界而分外迷人的人物與細節。我們並且有意無意地以這部小說定義“魔幻現實主義”,再以“魔幻現實主義”來定義馬爾克斯。於是馬爾克斯便成爲一個來自拉丁美洲的通靈大師,他給予我們最重要的啓發,似乎就是教會我們如何將那些光怪陸離的民間奇聞大膽寫進小說中去。與此同時,他的那些不夠“魔幻”的作品便自然而然被我們遺忘,很少提及。隨之被遮蔽和遺忘的,是那個更加豐滿、立體和完整的馬爾克斯。

因此本文決意選擇馬爾克斯一篇名不見經傳的作品《我只是來打個電話》,作爲重新理解馬爾克斯的路徑。這裏沒有被風捲走的村莊,也沒有隨牀單飛上天空的美麗少女;只有一個倒黴的女人,在暴雨夜誤入一家精神病院,再也無法走出來。類似的故事很多作家都處理過,包括中國作家,但是馬爾克斯當然仍能寫得與衆不同。或許恰恰在這樣一個並不獨特的故事中,我們能夠挖掘發現馬爾克斯尚未被充分認識的獨特之處。

閱讀《我只是來打個電話》,最容易提煉的小說主題當然是關於瘋狂與權力。瑪利亞於無意之中搭乘的那輛公共汽車,坐滿了去往精神病院的女病人,在黑暗的夜晚中一路穿行,去往一個參天樹林中的古老修道院,與福柯所說的愚人船何等相似,不能不讓我們立刻產生這樣的聯想。在福柯看來,瘋狂乃是一種權力話語。理性世界將被視爲瘋癲者驅逐出去,保持某種神聖的距離,使之不致對理性世界產生擾亂。而這種對瘋狂的認定、排斥與驅逐,並進而形成一種話語宰制,又往往與政治的專制與獨裁緊密聯繫,在與反精神病學的英國學派奠基人大衛·庫柏論及斯大林統治下的蘇聯時,福柯曾反覆表述過這樣的觀點。

因此當小說中兩次出現西班牙獨裁者佛朗哥的名字時,將小說中古老修道院對精神病人的暴力管制,與佛朗哥在西班牙施行的暴政相聯繫就成爲理所當然。我們當然不會忘記馬爾克斯除了魔幻現實主義的文學貢獻以外,還是一個積極投身國際政治運動的左派,當皮諾切特在智利開始其獨裁統治的時候,馬爾克斯曾以罷筆來表示抗議。而唯一一位出席佛朗哥葬禮並表示哀悼的,恰恰是皮諾切特。沿着這一思路,小說確實頗多可供分析闡釋之處。瑪利亞在性關係方面的混亂,其張揚恣肆的生命力,顯然已經包含了某種瘋狂,或者說是與一個秩序化的社會格格不入之處。何況她顯然與反佛朗哥的左派團體交往甚密。革命與性似乎從來都是不可分離,尤其在歐洲南部的西班牙,對於一個保守專制的政體而言,它們同樣不能被容忍。“瑪利亞在一次瘋狂的發作中把掛在餐廳的最高統帥的石板畫像摘下來,用全身的力氣把它衝着花園的玻璃窗扔去,隨即倒在血泊裏。”這樣的表述更準確無誤地構造了一種瘋狂/規訓、反抗/鎮壓的對立關係。當然,驚心動魄的仍然是小說的結尾,被認定爲瘋狂者最終將接受對自己的命名,成爲一個神志清醒、身材超重、滿意修道院平靜生活的婦人,再也不會情緒激動。隨着修道院化爲廢墟,她也將湮沒不見。

同樣明顯的主題是孤獨。這當然是理解馬爾克斯小說的一個關鍵詞。徐則臣在談及《一樁事先張揚的兇殺案》時,指出這部看似與小說家一貫的“孤獨”主題毫無相干的小說同樣滲透着深刻的孤獨感。“小說裏的人物之間總是處於遊離的關係之中,所有人都自以爲是,所有人都活在自己的身體裏和周圍,人與人之間隔了一層霧,使得相互不離也不即,一個人很難看清對方,更難到達對方。小說裏所有的人物幾乎都是孤立的形象,因爲孤立而顯得茫然無助,總也使不上力氣。”正是因爲小說中每個人物都因內在的孤獨而陷於茫然和恐懼當中,殺人案件才得以最終發生。就此而論,《我只是來打個電話》中的孤獨顯然要清楚得多,只是其孤獨不是表現爲茫然和恐懼,而是來自定見,因各有定見而無法溝通,難以信任。精神病院對於瑪利亞的粗暴診斷自不必說,魔術師丈夫同樣因定見而陷於孤獨,並使瑪利亞陷於孤獨。這個可憐的男人不斷地聽說和親歷他的妻子的背叛,瑪利亞從一個男人身邊無端消失,繼而出現在新的男人身邊的故事,顯然給他留下了巨大的心理創傷。因此他用臆測和嫉妒打造了自己的孤獨堡壘,即便在聽到瑪利亞的聲音,讀到瑪利亞的信件,甚至親眼見到瑪利亞的時候,都無法從自己的孤獨幻象中擺脫出來。他真正的孤獨並不在於他意識到自己再次失去瑪利亞時乘車在林蔭大道上所感到的深刻痛苦(但仍不得不說,這一筆描寫真是厲害,如果換了別人,一定顯得矯情幼稚。可是在馬爾克斯筆下,魔術師的痛苦如此真切,打動人心。正像《霍亂時期的愛情》裏馬爾克斯的筆調一樣,能將一段不真實的感情寫得迴腸蕩氣),也不在於他意識到瑪利亞跟着一個二十歲的青年私奔時的撓心醋意,而在於他永遠無法理解也無法相信這個他與之相愛的女人。即使瑪利亞從未發生意外,他也將終生牢記曾經的痛苦和潛在的危險,直到他對這個女人的愛褪色消逝——那時又將是另外一種孤獨。也因此他如此輕易就接受了瑪利亞確實已瘋的事實:一方面,正如他所說,“對大家來說你在這兒多住些日子是大有好處的”,一個被監禁在古老修道院中的瑪利亞再也不會讓他擔心背叛;另一方面,他其實早已認定瑪利亞的水性楊花本身就是一種瘋狂。

如果考慮到瘋狂早早被視爲一種需要驅逐之物,本身就與孤獨具有某種同構性,則我們當然可以認同魔術師對瑪利亞的認定,而這恰恰說明,整部小說中最孤獨之人乃是瑪利亞。一個女人的水性楊花,當然可能是本性使然,但或許更多乃是來自其內心深處揮之不去的孤獨感和不安全感。儘管小說中並未對瑪利亞的感情生活有正面表述,但從瑪利亞對精神病院長的錯誤感知中足可窺其一斑。在院長的慈祥和柔情下瑪利亞放聲大哭,“好像在愛之後的厭煩中她從沒有能在萍水相逢的情人們面前這樣哭過似的”,“這是她生來第一次奇蹟般地得到一個男人的理解,而這個男人用整個心靈聽她哭泣,卻不想得到跟她睡覺的報償”。可以想見,這個曾經夢想當一名演員的美人兒遭遇到的是怎樣的男性世界。但瑪利亞更深刻的孤獨仍舊來自於定見,這種定見或許與她的開朗、堅強、八面玲瓏,甚至與她在男性世界中無往而不利的女性資本有關。她從未想過自己可以不被理解,她斷然判定可以以理性的溝通方式,與這個世界達成諒解。但遺憾的是,這次她闖入的是馬爾克斯的小說世界,一個充滿了魔幻色彩的現實當中。

若以長久以來我們對馬爾克斯和魔幻現實主義的理解來衡量,將這篇小說稱爲魔幻似乎有些詞不達意。與《百年孤獨》和《族長的沒落》這樣的小說不同,這篇小說看上去相當具有寫實風格。甚至它最初的中文譯本是被收在《諾貝爾的幽靈——馬爾克斯散文精選》當中,作爲散文對待;2010年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小說山莊——外國最新短篇小說選》中才將其作爲小說介紹。而在我看來,這樣的文體混淆,恰恰是前此兩個顯而易見的主題之外,這篇小說值得特別探討的地方:對於馬爾克斯而言,究竟何謂現實,何謂虛構?無論是瘋狂與權力,還是孤獨感,對於一篇小說而言都未免太過外在,我們當然可以對小說進行現實勾連和理論解讀,也可以去爬梳一個小說家的主題史,但不能解釋的是,爲什麼馬爾克斯的小說在寫作瘋狂和孤獨的時候如此動人,小說中那讓我們感到毛骨悚然的,難道僅僅是這些主題而已嗎?

因此我希望提出一個似乎更爲內在的問題,並儘可能作出我的解釋——通過重新回答一個陳舊的問題:究竟什麼是魔幻現實主義?衆所周知,馬爾克斯對於魔幻現實主義這個標籤並不滿意,在《百年孤獨》帶來巨大的名聲之後他逐漸感到厭煩,反覆向世界解釋,他所寫到的一切都有現實依據,那就是拉丁美洲大陸的現實。“看上去是魔幻的東西,實際上不過是拉丁美洲現實的特徵。我們每走一步都會遇到其他文化的讀者認爲是神奇的事物,而對我們來說卻是每天的現實。但是我認爲,這不僅是我們的現實,而且也是我們的觀念和我們自己的文化。我們由衷地相信這樣一種現實的存在,它和理性主義者劃定的現實範疇相去甚遠。理性主義者在所到之處發現某種事情正在發生,甚至看到了它,他們知道它存在着,但是卻否認它的存在,因爲這和他們的原則不相容,因爲它打破了他們的界限,於是他們說這有點神祕,需要一種科學的解釋,因爲他們的理解方法比我們狹窄得多。我們接受了各方面的影響,正像人們說的,我們是由全世界的殘渣構成的,所以我們的視野比他們寬闊得多,我們的接受能力也寬廣得多。所以,我們認爲是現實的、真正現實的東西,他們便認爲是神奇的,並且爲了進行解釋而找到了神奇現實主義或魔幻現實主義之類的說法。而對我來說,這就是現實主義。我自認爲,我是個社會現實主義者。我不善於做任何想象,不善於虛構任何東西,我只限於觀察,把看到的東西講述出來罷了。”爲了證實這一點,馬爾克斯總是列舉在拉丁美洲大陸發生的光怪陸離的事情,比如亞馬孫河上游沸騰的溪水可以煮沸雞蛋啦,在某個地區大聲說話就會引起暴雨啦,對着母牛祈禱牛耳朵裏的蟲子就自己掉出來啦,等等。然而這些例證可能恰恰是馬爾克斯的狡猾說辭,通過它們馬爾克斯只是在講述拉丁美洲,而將自己的現實觀念一筆帶過,隱藏了起來。其實仔細推敲馬爾克斯的發言不難發現,拉丁美洲對他最大的饋贈,乃是一種認知現實的方式,那是一種與理性主義者的世界觀全然不同的視角。在一次關於《霍亂時期的愛情》的訪談當中,馬爾克斯就曾經明確指出,儘管他爲了小說創作“的確對19世紀生活中的那些日常瑣事進行了大量的研究。但你必須當心別落入我的陷阱,因爲我對真實的時間和空間並不那麼尊重”。

馬爾克斯的確有大量小說看上去一點也不魔幻,嚴守寫實界限——不要忘記他同時也是一名記者——但幾乎在他的每篇小說當中都洋溢流蕩着一種迷人的魔幻氣質,其原因或許正是在於,無論外在表現如何,文本背後馬爾克斯的目光始終是與理性認知方式不同的,對真實時間和空間缺乏尊重,也因而能如魔術師一般使之煥發光暈。從作品的風格氣質來看,給馬爾克斯貼上“魔幻現實主義”的標籤並無不對,或許應該稱之爲“魔幻的現實觀念”更爲準確。這意味着魔幻現實主義未必是光怪陸離,神異奇觀,而是一種小說家處理現實的方式,或者說是一種切入現實的方式。得益於拉丁美洲的饋贈,馬爾克斯從來不會以一種歐洲理性主義者的姿態去審視現實。因此馬爾克斯所看到和所寫下的現實從來不是單面的,而是多重面影組合在一起;現實的邏輯不會單線推進,而總是不斷髮生錯亂、扭曲、重組。作家因此得以最大限度地以主觀介入現實。虛構對馬爾克斯來說不像是技術,倒像是本能。最關鍵的是,誰也無法辨認哪些是現實,哪些是虛構。由此論之,則馬爾克斯那部以冷靜著稱的《一樁事先張揚的兇殺案》何嘗不是魔幻現實主義?若不以強大的力量對破碎散亂的現實加以拼接重組,又如何做到準確無誤?

以《我只是來打個電話》而論,馬爾克斯魔幻的現實觀念是通過一種極其微妙的速度感來達成的。一般而言小說的速度是指同等篇幅下小說敘事的長度。但是在這篇小說中,馬爾克斯藉助對現實的魔幻理解,藉助人物封閉的內心世界,使小說的速度變得迷亂而難以捉摸。在情節要害處馬爾克斯只作客觀描寫,而不進入內心,這是小說新聞報道般寫實感的來源,卻又弔詭地構成其魔幻的關鍵。小說中顯然存在着至少兩個空間:修道院外,和修道院內。瑪利亞是怎樣從安全的修道院外進入到修道院內呢?女看守的暴力、院長的僞善,以及電話、信件求告無果,當然是人物一步步陷落其中的過程。但實際上,早在滿載着女精神病人的公共汽車停在她旁邊的時候,兩個世界之間的通道已經悄然打開。瑪利亞向女看守借火,在車上睡着,披着和其他女精神病人一樣的毯子下車,懵懂地進入精神病院的世界,待到醒悟的時候已經爲時已晚。時間在這裏似乎得到了極其緩慢的描述,但是卻又出其不意得快。這種速度感造成的效果,是修道院外和修道院內這兩個完全不同的空間,在小說當中無限接近,甚至重疊在一起。我們當然可以將這個故事的開端視爲一種偶然,這偶然也確實足夠令我們感到驚駭:命運的偶然如此輕易就將一個良民拉入到瘋狂與壓迫的權力結構當中。但是這偶然的機制並非“無巧不成書”式的拙劣小說俗套,而是首先來自於馬爾克斯對現實世界的魔幻認識。在馬爾克斯所看到的現實當中,瘋狂獨裁的世界,與安寧美好的世界,實際上只有一瞬間的距離。如果說昨日之人的幽魂停佇在馬孔多的大房子裏遲遲不肯離去,堅持令此岸世界與彼岸世界交織共存是一種魔幻的話,那麼修道院牆內外世界的共存和重疊又何嘗不是一種魔幻?

馬爾克斯曾經談及,所謂魔幻現實主義最大的難度在於如何使之可信:“十七歲的時候我想寫它(《百年孤獨》),但是我很快就發覺,連我自己都不相信我所敘述的事情。我的最重要的問題是打破看來是真實的事物和看來是神奇的事物之間的界限。因爲在我試圖表現的世界上,這種界限是不存在的。但是需要一種令人信服的調子。由於調子的可信性,使得不那麼可信的事物也變得真實可信了,並且不會破壞故事的完整性。此外,語言也是一個實質性的問題,因爲真實的事物不會由於它是真實的事物而使人信服,而是由於講述它的方式。”[4]最終他終於從外祖母那裏找到了講述故事最好的方式:“她不動聲色地給我講過許多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彷彿是她剛剛親眼看到的似的。我發現,她講得沉着冷靜、繪聲繪色,使故事聽來真實可信。我正是採用了我外祖母的這種方法創作《百年孤獨》的。”因此,《百年孤獨》那個著名的開頭“多年以後,面對行刑隊,奧雷良諾·布恩地亞上校將會想起,他父親帶他去見識冰塊的那個下午”,更重要的可能不是句子當中令人迷醉的時間感,而是馬爾克斯將這樣一種複雜和虛幻的時間講述得如此篤定。在《我只是來打個電話》當中,馬爾克斯以同樣篤定的方式進行敘述,將這樣一件不可能之事描述得煞有介事,如同新聞報道一樣堅硬有力,冷酷地將他的人物推向絕境。恰恰在這樣一種將偶然視爲常規,將不可能化爲命定的語調當中,虛構與現實變得混淆不清。對外在現實的魔幻觀念,最終在小說主觀自足的世界裏得以完成。

在這方面,馬爾克斯的阿根廷前輩博爾赫斯做得同樣出色。他在小說中同樣煞有介事地杜撰了大量的文獻,在小說中廣泛引用,但因爲我們的閱讀量和他相比實在可憐,以至於我們完全不能分辨,哪些材料是真實存在,而哪些材料是子虛烏有,進而我們也無從分辨在他筆下夢境和現實的區分。在《小說的藝術》當中,米蘭·昆德拉也反覆強調,小說的價值就在於以小說的方式去對抗乏味的理性主義對世界的僵硬理解。就此而言,馬爾克斯的魔幻現實主義似乎又確實沒有那麼獨特和神祕,任何一個出色的小說家,都在試圖用自己的藝術探索去觸摸現實和虛構之間的真正界限。小說的任務從來不是去書寫那個被理性主義輕易認知並固定僵化的客觀世界,而是以虛構的力量,對現實加以魔幻理解,從平庸的世界當中尋找那些足以撬動常識的認知,給我們以毛骨悚然之感。在這個意義上,每一部小說或多或少都應該是魔幻現實主義的,在小說中不存在理性的真實,只有小說的真實。在任何一部小說當中尋找現實,都必然是南轅北轍,徒勞無功。

在重新認識魔幻現實主義,和小說、虛構與現實之間的關係之後,再次回到瘋狂、權力和孤獨的主題,或許可以有另外的解讀。

對於執掌現實權力的理性世界而言,小說就是這個時代的瘋狂之物,是始終難以加以規訓的。這就是爲什麼米蘭·昆德拉總是強調要用《巨人傳》中龐大固埃的大笑與狂喜,來反抗缺乏幽默感的冷硬世界。在理性主義的古老修道院中,小說讓我們掀開修道院堅固的磚瓦,從厚實的圍牆上找到一絲縫隙,洞察這個世界祕而不宣的祕密,並獲得隱祕的屬於瘋狂的快感。

而在這個缺乏幽默感的世界裏,那些以不可能的魔幻眼光重新認識現實的人,那些寫小說和讀小說的人,又是何等孤獨?但惟其堅持這樣的小說精神,堅持馬爾克斯式的魔幻現實觀念,堅持發出龐大固埃一般的大笑,馬爾克斯希望以小說來結束拉丁美洲的孤獨的宣言才變得可以理解,並最終實現:“一個作家的偉大政治貢獻就在於不迴避他的信念,也不逃避現實,而是通過他的作品幫助讀者更好地瞭解他的國家、他所在的大陸、他所處的社會的政治現實和社會現實。”

這個現實,當然和理性主義的單面現實截然不同。

(原載《南方文壇》2014年第5期)

中國現代文學館青年批評家叢書第4輯要出版了,請你來定封面!

中國現代文學館青年批評家叢書已經出版了三輯共31本,第四輯也在編輯製作過程中,這次會換全新的封面,使用抽象的建築圖案,配色也更有青春氣息~

編輯們糾結於文字和圖片哪個在上好看,請讀者們投票定奪~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