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潑水節——生命的讚歌》(局部)1979年袁運生爲首都機場創作的壁畫。2010年,該首都機場壁畫線描稿在嘉德以2128萬元人民幣成交。

袁運生 著名藝術家,1937年生於江蘇南通的詩書之家,1962年畢業於中央美術學院油畫系董希文工作室。1982年到美國做訪問學者及自由畫家14年。現任中央美術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那一年,全北京只要腿腳健全的人,一大半都跑去看他的那幅作品了。人們如趕集般地湧到機場,迫不及待地看要看個究竟。這就是1979年袁運生爲首都機場所做的大型壁畫《潑水節——生命的讚歌》。他在其中大膽繪入3個沐浴傣家女裸體。這幅中國公共從場所的首個裸體畫面,猶如一顆“原子彈”,炸得上上下下大驚失色,最終竟要由鄧爺爺親臨現場爲這件作品作定奪。

首都機場壁畫(局部)

從17歲以第一名成績考入中央美院油畫系,到19歲被劃爲右派,畢業又被“發配”至長春工人文化宮裏畫電影廣告16年,雪藏了多年的天才型畫家袁運生的命運,在首都機場迎來了大拐彎。他成爲人們爭相拜訪的紅人,從吉林調到北京中央美院壁畫系,之後受邀到美國訪問,留美職業畫畫14年……直到1996年受聘中央美院纔回國定居。

幾天前,81歲的袁老先生親臨深圳美術館出席自己的畫展。現場,我遽然驚豔於這位銀髮老人的出塵氣質:他身着一襲時尚又穩重的黑絲絨西裝,瘦削矍鑠,目光睿智,神色從容,甚至有飄然神仙之概。

袁運生

袁運生標誌性的鬍髭和英挺鼻樑再加偉岸身材,讓他總是散發着一種軒昂器宇的古典貴族氣質,哪怕是在全體只穿中山裝的時代,他也在人羣中顯得那麼卓爾不羣。

想起陳丹青所說:“袁運生是一個英雄主義者,他長得就像英雄”。這句評價不可謂不高。1982年,陳丹青與袁運生同時赴美“洋插隊”。他們在紐約經常徹夜深談,共同經歷文化震盪。

1980年代初袁運生與陳丹青在美國

39年前的那一次機場壁畫事件,是袁運生心血來潮的出位表演?當然不是。

1950年代在央美,袁運生是公認的高材生,很早內定保送蘇聯留學。當時蘇聯的美術基礎教育理論和方法在中國一統天下,袁運生一入學就對這種教學體制產生懷疑。也就是從那時起,他對西方現代主義早期的藝術有了初步的認識,對莫奈,梵高包括畢加索的東西非常感興趣。後來,因爲私下讚揚了幾句印象派繪畫,他被打成右派。

袁運生上世紀60年代的作品《頤和園》

袁運生的內心一直認定:一個畫家的最大悲劇就是不能按自己的意圖畫畫,比如他的恩師董希文先生就是其中一個。“如果我丟掉了真誠,就會取得讚美。”袁運生懂得生存的法則,可是他寧折不彎。1962年在畢業作品《水鄉的記憶》中,袁運生再一次堅守了“真誠”。這幅畫被廣泛批判,直接導致他的畢業分配失去留京資格。

一位才華早露的天才就這樣被打壓。在東北沉寂多年,袁運生一直頑強地在畫着自己的畫……直到1978年,袁運生在雲南西雙版納的白描寫生集出來後,震動畫壇。一畫收盡鴻蒙之外! 所有人都驚覺之前低估了他。

雲南植物寫生 袁運生

如今,《潑水節》壁畫安靜地矗立在首都機場內一間餐廳內。我仔細閱讀抓取了壁畫局部的圖片,經過時間的沉澱,壁畫的光彩和細膩度不減,卻加深沉了。莫迪裏阿尼的纏綿,波提切利的柔美都在其中隱現。多人物的大局面處理得從容大氣,氣息舒展,每一個人物都有獨特的光彩。

首都機場壁畫(局部)

可以說機場壁畫是袁運生幾十年的美學堅持,獨立人格與深湛功力的全面傾瀉。袁運生直陳:“我不是爲了畫裸體而畫的,而是出於畫面需要。西雙版納的少數民族的思想是很開明的,他們天然地就和自然結合在一起。”

畫裸女袁運生是有預謀的:“爲了通過審查,我在草稿上一直多畫了條線,這樣看上去就成了穿着衣服的。在壁畫就要完成的時候,我偷偷把線去掉,完成了裸女。等發現時,已經沒辦法了……”

爲了逃過審查,他先在草圖的人體上畫上隱蔽線

袁運生是一條漢子,很早就想做好了獨自擔當的準備:“我特意選了一天大家開會的時間,我一個人在那裏,把三個人體全畫了,爲的是不讓別人承擔責任。”

當機場壁畫引起軒然大波,當時的宣傳部門領導找到袁運生談話,他卻堅持不改畫。雖然後來上面指示此畫沒有問題,在那個將開未開,乍暖還寒的年代,人們還是將這幅壁畫給遮擋了起來。這一遮就是十年。所以,當年去國,袁運生的內心是失望和無奈的。

首都機場壁畫(局部)

袁運生曾這樣提到中央美院的老院長江豐:“大氣凜然、不計利害……人就是要有一身傲骨的!”

而他自己,一生耿介卻瀟灑,凌絕頂處放歌,於無聲處驚雷,以上也正是他的夫子自道。

袁運生《探祕》190m x 175cm

一分鐘專訪

一分鐘:此次在深美展覽的大部分作品是1990年代初期您在紐約所作,全是大尺幅的水墨畫,酣暢淋漓,想象奔騰。飛揚的人體與浩蕩的空間,抽象與具象交織在一起,不拘形制,自由自在。你平時是怎麼安排你的題材和繪畫方式呢?

袁運生:石濤的“一畫論”對我影響很大。這些作品多數不是事先想好的,而是畫了一兩筆之後,我才確定往哪個方向走,順勢而爲,然後畫下去。我很可能幾天之內會畫很不同的畫,這些畫有可能是具象的,也可能是抽象的。一段時候內,我可能畫油畫,過一會兒我可能畫水墨,或者丙烯。我喜歡用不同的紙,從不事先設計好一個固定的樣式。

袁運生《大千世界》205m x 136cm

一分鐘:您的畫題材多樣,關注的面很寬。

袁運生:繪畫可能是一種心態,不同時期關注的東西不一樣。我關注此時此刻我想表達的東西。其實繪畫可以很自由,存在很多可能性。繪畫也是互動的,不是一意孤行。

一分鐘:聽說您在美國的時候與德庫寧有過兩次交流,抽象表現主義似乎也在您的畫中有所體現。他對您有所影響麼?

袁運生:剛去美國時,他們安排我見了美國許多優秀的藝術家,包括德庫寧。當時我拿了自己的白描給他看,他非常感興趣,還送給我一支他用過的油畫筆做紀念。德庫寧是移民,他沒有那麼自大,他對於外來的東西是有包容性的。其實我沒有刻意去學習哪個主義,影響其實是相互的,在美國交流的這些年,拓寬了我的思路。

袁運生與德庫寧

一分鐘:您從美國回來後在中央美院教學,力推“藝術教育要走中國之路”。爲什麼去美國這麼多年,反過來更加堅持自己的傳統了?

袁運生:我很早就深受老師董希文的影響,他有一種高度的文化自覺。我深切感受到我們這一代中國文化根底之差,知識結構之單薄,所以不能用魯迅、胡適那一代人的眼光去看待自己的文化。中國有“天人合一”的美學系統,讓學生建立對中國文明的認同很有必要。

展 訊

水墨走向現代之路——2018深圳美術館當代藝術展

地點深圳美術館

展期201811221210

本期作者

端倪

爲了不失散,別忘了置頂Amel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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