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介存齋論詞雜著》)但宋末詞人張炎在其理論著作《詞源》中卻說過一句令吳文英致命的話:“夢窗如七寶樓臺,眩人耳目,拆碎下來,不成片段。所以評者有稱他“如詩家之有李商隱也”(《四庫總目提要·夢窗詞》),有稱他“猶詩中之有李長吉”(孫麟趾《詞逕》),這種以李義山、李長吉作類比的觀點倒真是具慧眼之評,吳文英的詞講究詞采華美,與二李可稱周調。

吳文英,字君特,號夢窗,南宋後期詞壇上相當重要的一位詞人。時人尹煥雲:“求詞於吾宋,前有清真,後有夢窗,此非煥之言,天下之公言也。”(《花菴詞選》引)煥所謂“公言”是實話,清代頗具影響的詞學家賙濟、戈載、陳廷焯況周頤等人於夢窗都有佳評。賙濟更是稱其“每於空際轉身,非具大神力不能。”(《介存齋論詞雜著》)但宋末詞人張炎在其理論著作《詞源》中卻說過一句令吳文英致命的話:“夢窗如七寶樓臺,眩人耳目,拆碎下來,不成片段。”這一段評語由於運用了形象的比喻,且簡短而瑯瑯上口,於是成爲十分膾炙人口的一段名評。

七寶樓臺

提到吳文英不管讀沒讀過其詞,也許都會說:“噢,七寶樓臺,不成片段。”耳食之病在學人中也常不能免。好以詞人本身詞句還評其詞的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曾以“映夢窗,凌亂碧”來評其詞。於此評,人們似乎也容易把注意點集中到“凌亂”二字上去。於是,張、王兩詞學家,前後相映,給夢窗定下了“凌亂”、“不成片段”的案。至於另一些詞論家所謂“空際轉身”、“潛氣內轉”等等的評語,因爲多少有點“玄”,人們也就不理會了。實際上“七寶樓臺”之議是頗可置疑的。試問什麼樓臺拆散下來能成片段的,再美輪美奐的建築拆散下來只是頹壁殘垣。世貿大廈,危乎高哉!碎裂下來,只是八十萬噸瓦礫。樓臺是不能拆散的。

樓臺一角

那麼如果承認吳作是“七寶樓臺”,我想至少也該承認詞是藝術品,而且很精緻,因爲七寶樓臺至少具有這兩個本質特點。吳文英的詞確實以綿麗爲尚,煉字煉句頗下功夫。所以評者有稱他“如詩家之有李商隱也”(《四庫總目提要·夢窗詞》),有稱他“猶詩中之有李長吉”(孫麟趾《詞逕》),這種以李義山、李長吉作類比的觀點倒真是具慧眼之評,吳文英的詞講究詞采華美,與二李可稱周調。而且他們不只是追求華美之外表,還致力於營造一種幽邃緻密、流轉空靈的意境。當然不是每一首作品都能臻此境界,但畢竟有一定量的作品達到了其追求的目標,這就相當難能可貴。這樣一種頗具創新意識的活動,也常會流於失敗,使作品顯得晦澀朦朧,這是連李商隱也難免的,因此這種創新常爲保守者所非議。張先的“七寶樓臺”之譏,似乎就可以這麼看,其實有欠公允。

空靈的意境

我們不妨讀讀夢窗的一首代表作:

《八聲甘州·靈巖陪庾幕諸公遊》

渺空煙四遠,是何年、青天墜長星。幻蒼崖雲樹,名娃金屋,殘霸宮城。箭徑,酸風射眼,膩水染花腥。時靸雙鴛響,廊葉秋聲。宮裏吳王沉醉,倩五湖倦客,獨釣醒醒。問蒼波無語,華髮奈山青。水涵空、欄干高處,送亂鴉、斜日落漁汀。連呼酒,上琴臺去,秋與雲平。

斜日

此是一首遊蘇州靈巖山的懷古之作。詞開首劈天一問,把靈巖當作不知何年墜落的隕星,可謂天外奇思。“名娃金屋”指靈巖山當年夫差專爲西施所建“館娃宮”,箭徑爲採香徑,當年美人泛舟採香之小溪,水直如矢,俗名箭徑。“蒼崖雲樹”,形地貌之蓊鬱森然。此處的遺蹟點厾,十分得體,遙想當年的風流繁華,令人如聞其馨。而“酸風”、“膩水”等詞語從李賀、杜牧詩文中化來,也可稱圓融入妙。“時勒雙鴛響​”指當年宮人的步履聲,此山有“響屧廊”遺蹟,這是如聞其音了。但末句“廊葉秋聲”是現實的蕭瑟況味了,一語即點破了前述種種幻景。

幻景

下半闋嘆吳王夫差的昏庸,沉醉聲色。贊范蠡“五湖泛舟”的明智瀟灑,又引發自己“青山華髮”的遲暮之嗟。“水涵空”一轉,點出落日漁汀之境,蕭瑟中不無清明之意。結句“連呼酒,上琴臺去,秋與雲平”,簡直有點太白遺風了。就懷古作品而言,此詞堪與臨川、美成媲美。其寫景狀物中那種銳敏的觀察深微的感受、奇特的聯想都足資後人借鑑。夢窗精音律,善作長調,所填《鶯啼序》共二百四十字,爲詞中最長調。陳延焯贊之爲“空絕千古”。

唯美景色

其小令佳作甚多,《唐多令》一詞尤膾炙人口。何處合成愁?離人心上秋。縱芭蕉、不雨也颼颼。都道晚涼天氣好,有明月、怕登樓。年事夢中休,花空煙水流。燕辭歸、客尚淹留。垂柳不縈裙帶住,漫長是、系行舟。

垂柳

此詞可稱羌無故實,語言特流暢,倒有點後主詞的意味了。連張炎也稱其“疏快”。所以張炎除“七寶樓臺”之評,實際上也予夢窗下過讚語。而王國維“映夢窗,凌亂碧”六字若從中拈出“凌亂”兩字且賦於褒義的話,這評倒也說着了夢窗綺麗、朦朧而又空靈的幻美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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