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黑措根奧拉赫是德國的一座小鎮,但這座僅有24000人的小鎮卻被穿流而過奧拉赫河一分爲二:河北岸屬於阿道夫-達斯勒——阿迪達斯——的地盤,而南岸則是他哥哥魯道夫-達斯勒——彪馬——的大本營。從小組賽來看,雙方差距十分明顯,西德似乎毫無勝算,但赫伯格和阿道夫都注意到了一個關鍵因素:天氣。

黑措根奧拉赫是德國的一座小鎮,但這座僅有24000人的小鎮卻被穿流而過奧拉赫河一分爲二:河北岸屬於阿道夫-達斯勒——阿迪達斯——的地盤,而南岸則是他哥哥魯道夫-達斯勒——彪馬——的大本營。

兩個國際運動品牌爲當地創造了大量就業崗位,因此整個城鎮形成了兩個旗幟鮮明且水火不容的陣營。根據歷史學家韋爾克的說法,這座城市每個家庭中至少有一人在其中一家公司任職,他們有各自專屬的酒吧、麪包店和理髮店,彼此井水不犯河水。爲了儘量避免和對方陣營的人交談,他們會在對話前先彎下脖子看看對方的鞋子,確定其所屬的陣營,因此又有着“彎脖之城”的稱號。

上個月底,北岸的阿迪達斯傳出一個壞消息:受全球新冠疫情影響,他們一季度的淨利潤同比下降96%,這家全球第二的運動品牌正面臨着巨大困境。不過阿迪達斯過去90多年來的經歷,現在還遠不是他們的至暗時刻。

達斯勒兄弟出生於黑措根奧拉赫,父親在當地鞋廠工作,母親則靠在洗衣店洗衣服爲生。德國一戰戰敗讓整個國家陷入動盪,達斯勒一家也面臨着生存危機。阿道夫是一個非常熱愛運動的青年,但他看準了這個行業,依靠從父親那裏學到了製鞋技術,以母親的洗衣店爲場地,加上當地鐵匠提供的鞋釘,冒着他人的冷眼,開啓了自己波瀾壯闊的製作運動鞋的生涯。

1924年,哥哥魯道夫從工廠經理的位置辭職,加入弟弟一起從事運動鞋生產。兄弟倆分工明確,阿道夫負責鑽研產品,他的製鞋技巧和設計理念在當時鶴立雞羣;而魯道夫則是天生的銷售大師,當時沒有人會爲了體育運動專門去買一雙鞋子,但魯道夫靠着一張能說會道的嘴,不僅打通了球鞋的銷路,還從銀行弄到貸款用於擴大生產。

熬過艱難的起步期後,他們首創的防滑釘運動鞋得到更多人的青睞。兄弟倆的生意越做越大,他們選定了新的廠址,並在30年代正式成立了達斯勒兄弟製鞋廠(簡稱Geda)。而就在兄弟倆的事業蒸蒸日上時,納粹主義也在德國不斷滋長,1933年,希特勒和他的納粹黨正式上臺,此時不管是被迫或是主動,倆兄弟都成爲了納粹黨的成員。彼時希特勒正渴望通過體育來彰顯日耳曼民族的高貴血統,而達斯勒兄弟抓住機會與德國體育國家隊展開合作,進一步穩固自己的影響力。

不過,真正讓Geda走向世界的卻是希特勒最恨的運動員——美國短跑名將傑西-歐文斯。相傳倆兄弟冒着得罪納粹的危險,特意開車去找到了這位美國的黑人運動員,並主動給他提供了自家生產的跑鞋,結果歐文斯在1936年奧運會上一戰成名,穿着達斯勒兄弟生產的跑鞋狂攬4枚金牌,Geda跑鞋自此風靡全球,每年銷售量暴漲至20萬。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但他們很快便遇上了首個危機:二戰爆發了。

戰爭期間,魯道夫被徵兵送往前線,而阿道夫則在重壓之下將鞋廠改造爲兵工廠。在戰爭結束後,Geda因爲曾爲納粹生產軍工,險些被美軍摧毀。在千鈞一髮之際,阿道夫的妻子從家裏找出丈夫跟歐文斯的合影,美國大兵們認爲這家工廠對歐文斯奪冠做了貢獻,可見並不是真正的納粹分子,最終放了他們一條生路,兄弟倆得以繼續自己的運動鞋事業。

然而,外部的危機解除了,家庭內部矛盾卻徹底爆發:1948年,倆兄弟徹底分道揚鑣。

關於達斯勒兄弟分家的原因,坊間有很多種說法。一是說戰爭期間美軍發動空襲,魯道夫一家躲到阿道夫家的防空洞,當時後者罵了一句“骯髒的混蛋又回來”,儘管他解釋說罵的是美國士兵,但魯道夫認爲弟弟針對的是他和他的家人;還有一種更狗血的說法,魯道夫是當地的情場浪蕩子,他曾經跟弟媳卡斯偷情,甚至阿道夫的兒子霍斯特都是魯道夫所生。

以上兩種說法都過於戲劇性,兄弟倆徹底撕破臉的根本原因還是利益:魯道夫認爲自己被送去前線是阿道夫和卡斯故意設計的,這樣他們纔可以徹底控制工廠。而在戰後,魯道夫又因爲涉嫌參與祕密警察的工作而被盟軍逮捕監禁,儘管最後證明他是清白的,但魯道夫堅信是阿道夫告的密,目的就是徹底將他排除出管理層。

最終,魯道夫帶走了一批員工,在奧拉赫河對岸開了一家新的工廠,並將其命名爲彪馬(PUMA),而阿道夫在同一年註冊了阿迪達斯(Adidas)商標,整個小鎮被一分爲二,倆兄弟在體育領域的鬥爭正式拉開帷幕。

在分家後的前幾年,阿道夫的阿迪達斯處於十分被動的狀態:哥哥魯道夫本身就是銷售出身,不但帶走了一批銷售員工,而且帶走了大批客戶資源。阿道夫則完全是專業的生產技術人員,並不擅長人脈拓展,在那個體育用品還沒有完全流行起來的時期,阿迪達斯面臨着被彪馬擠壓的威脅。

早在Geda時期,魯道夫就跟日後德國足球國家隊主教練赫伯格建立了良好關係,於是他決定從足球領域發力,在創立彪馬的第一年就推出了第一款現代足球戰靴——“原子靴”(Atom),1952年他又將其進一步升級“超級原子靴”(SUPER ATOM),並在同年的奧運會上大獲成功,很快便打響了知名度。

或許是初期的成功讓魯道夫有些自滿,他在1954年犯了一個巨大的錯誤:跟赫伯格鬧翻了,而阿道夫則抓住機會聯手這位名帥,爲自己的品牌打了一場漂亮的翻身仗。

聯邦德國(以下簡稱西德)成立於1949年,這個二戰戰敗國經歷了痛苦的重建期,在國際上處處遭到排斥,甚至連1950年巴西世界盃都將他們拒之門外。好在西德得到了英國和瑞士的支持,後者還是1954年世界盃的主辦國,因此整個國家都在爲這屆世界盃做着準備。

這場比賽對於阿道夫來說也至關重要,他當時已經成爲德國隊的一員,負責整個球隊的裝備管理。這屆世界盃是第一次電視轉播,也是阿迪達斯揚名世界的最佳場所。

西德的運氣並不好,他們在小組抽籤中被分到跟匈牙利一組,後者是那屆世界盃最熱門的球隊,他們從1950年開始連續四年保持不敗:在羅馬以3-0戰勝過意大利,在倫敦與英國的比賽中更是在比賽第45秒就轟進了第一球……而他們的贊助商正是阿迪達斯的頭號死敵——彪馬。

西德在首戰4:1逆轉了土耳其,但在另一塊賽場,匈牙利轟了韓國一個9-0。於是在與匈牙利比賽前,赫伯格做出了一個非常冒險的舉動——派二隊上場比賽。結果他們不到3分鐘就被對手轟開球門,20分鐘不到就被踢了0-3,最終以3-8慘敗給對手。

現場三萬西德球迷氣炸了,德國媒體稱這時“德國足球遭遇的最沉重的打擊”,身爲主教練的赫伯格也收到多封來自球迷的詛咒信:“如果一個國家隊教練都不知道自己該爲球迷帶來些什麼,那他最好就該去買條繩子、找棵最近的樹把自己吊死。而且繩子最好還不要斷,好讓別人可以接着用。”

在賽後發佈會上,赫伯格留下一句載入足壇史冊的名言:“足球是圓的,而一場比賽有90分鐘。”這句話與阿迪達斯日後的廣告語“沒有不可能”有着異曲同工之妙。

西德很快找回狀態,在淘汰賽連克強敵,最終站上了決賽舞臺,而他們的對手正是在小組賽羞辱自己的匈牙利。整個西德都瘋狂了,足球一下子成了民衆最關心的事務,無數人打開收音機、電視機,或是聚集在咖啡廳、酒吧來觀看這場比賽,他們壓抑了近10年,終於找到了宣泄情緒的合適出口。

從小組賽來看,雙方差距十分明顯,西德似乎毫無勝算,但赫伯格和阿道夫都注意到了一個關鍵因素:天氣。

“如果是晴天,匈牙利會贏,我們沒辦法阻止,德國隊在競技層面的確不如匈牙利。但如果下雨了呢?那是‘弗利茨-瓦爾特天氣’,那麼我們就有機會了。”赫伯格教練在賽前接受採訪時說道。

赫伯格的自信這一方面來自於球隊隊長弗利茨-瓦爾特,後者在二戰時曾被蘇聯俘虜,之後在戰俘營染上瘧疾,他表示自己只有在潮溼的天氣中才能發揮全部實力。另一方面,阿道夫早就爲他們準備好了祕密武器:可拆卸的螺旋式釘鞋。與傳統的釘鞋不同,阿迪達斯的這款新型球鞋可以根據不同的天氣狀況更換適合長度的鞋釘,更好地適應場上的環境。

決賽當天中午,天空果然下起了傾盆大雨,這毫無疑問是一種非常積極的心理暗示。看着外沒的大雨,赫伯格自信地說道:“阿迪,把防滑釘擰緊了。”於是信心滿滿的西德球員們穿着特製的三道槓釘鞋,冒着大雨踏上了球場。

過程並不順利,西德在開局6分鐘就被對方的王牌前鋒普斯卡什攻破了球門,解說員安慰球迷的話纔剛剛落下,他們就在2分鐘後再次被匈牙利強射入網。這時前鋒莫洛克站了出來,他不但用言語鼓勵了隊友,還很快用補射縮近了比分。到了第18分鐘,德國球員拉恩踢進角球,雙方以2:2平結束了上半場。

匈牙利在下半場發起瘋狂反撲,可是西德的嚴防死守讓他們沒有得到機會。等到比賽第84分鐘,西德抓住對方中場博齊克的失誤,搶斷後將球傳到匈牙利門前,此前立功的拉恩再次挺身而出,他在佯裝射門後繼續往左邊帶球,接着朝門框的右下角射門打進,西德3:2反超。

“結束了!結束了!結束了!結束了!比賽結束了,德國隊——1954年世界冠軍!在伯爾尼以3:2的分數,擊敗了匈牙利隊!”伴隨着解說員瘋狂的歡呼聲,西德最終舉起了他們首座世界盃冠軍獎盃,這場大逆轉也被後人稱爲“伯爾尼奇蹟”。

西德的人民也沸騰了,人們在人行道上狂歡,在咖啡店外瘋狂慶祝。這場勝利就像一針強心劑,它的意義已經超出了體育範疇,更是西德走出戰敗國陰影的標誌性事件:過去那個受盡恥辱、多災多難的時代過去了,這是一個新生的國家。在這前後的20年間,他們在場外同樣創造了一場經濟奇蹟。

阿迪達斯無疑是這場勝利的最大贏家,赫伯格在賽後公開稱讚阿道夫的球鞋是這場比賽勝利的關鍵。阿迪達斯也隨着西德的經濟發展同時起飛,他們被看作是挽救了整個國家民族自尊心的企業,而在全球市場,阿迪達斯則被稱爲西德出口製造業的代表。

也是從這個時候開始,彪馬在和阿迪達斯競爭時,永遠被固定在了挑戰者的位置上。

1974年,魯道夫去世,阿道夫在四年後也離開了塵世。兩兄弟被埋在同一座墓地的兩端,自48年分道揚鑣後再也沒有說過話,而他們的子孫也長期活在長輩的仇恨中。直到兩家公司在上世紀80-90年代成爲國際化上市公司,達斯勒家族慢慢退出管理層,雙方的關係纔得到緩和。

當地的民衆已不像過去那樣劍拔弩張,井水不犯河水,選擇產品時也不僅僅只看品牌,款式、時尚度、舒適程度都會被考慮進去。甚至連家族內部都出現了“叛徒”:弗蘭克-達斯勒是魯道夫的孫子,但他卻成了阿迪達斯集團的首席法律顧問,這在之前幾乎是不可想象的。

從家族關係來說,這種對峙是非常可悲的。不過從企業發展的角度來看,倆兄弟的競爭關係反而有利於事業的發展,因爲它激勵了雙方不斷創新,製造出更好的產品。

正如阿道夫-達斯勒自己所說的:“沒有我哥哥,我不會取得今天這樣的成功。”

作者:南陽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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