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而趙忠堯在原子彈爆炸試驗結束後,立刻前往美國,在一些著名的核物理實驗室進行訪問,調查和了解核物理研究的最新進展情況,順帶買一些研究核物理用的器材設備,其中排在第一位的,是核技術研究的基礎設施--加速器。1949年,趙忠堯開始作回國的準備工作,最重要的自然是那批花了幾年心血定製的加速器部件與核物理實驗器材。

1946年7月1日,在南太平洋馬紹爾羣島中的比基尼島附近海域,美國進行了一次核爆炸試驗,一顆當量約兩萬噸級的原子彈從空中投擲而下,在一組由80多艘各種廢棄戰艦和航空母艦組成的艦羣上空爆炸。

原子彈爆炸的場面,讓人不由得想到印度古代史詩《薄伽梵歌》中的一段詩句:“漫天奇光異彩,有如聖靈逞威,只有一千個太陽,才能與其爭輝。我是死神,我是世界的毀滅者。”

比基尼島核試驗產生的蘑菇雲

在原子彈爆炸的現場,有兩個中國人在美國“潘敏挪”號驅逐艦上,親眼目睹了這一人類的奇蹟。其中一箇中國人的名字,叫趙忠堯。在美國原子彈爆炸的現場,怎麼會有中國人在呢。對任何一個國家來說,與原子彈相關的事物,往往都是屬於高度機密的。本國人尚且不能輕易接觸到,更不用說對外國人了。

這次核試驗,是二戰勝利後,美國應各盟國的要求,特意組織的,本身也有炫耀武力的意思在裏面。趙忠堯作爲當時中國政府的代表,以觀察員身份現場觀看了這次原子彈爆炸。他望着冉冉升起的蘑菇雲,將目測的各種數據牢記在腦海中。

《祖國的花朵》劇照,右三爲趙維勤

趙忠堯,一個大多數人都十分陌生的名字。倒是他的女兒趙維勤因爲參演了電影《祖國的花朵》,曾經一度家喻戶曉。電影中的那首插曲《讓我們蕩起雙槳》,傳唱了幾十年,陪伴了好幾代人成長。

他生於1902年,浙江諸暨人,1920年考入南京高等師範學校(南京大學前身), 1930年獲美國加州理工學院博士學位,前往德國哈羅大學物理研究所工作。1931年秋,到英國劍橋大學卡文迪許實驗室,與原子核大師盧瑟福(E.Rutherford)一起工作,同年底回國後任清華大學物理系教授。1937年,抗日戰爭爆發,趙忠堯離開北平,先後到雲南大學、西南聯大和中央大學任教。

抗戰勝利後,當時的國民黨政府,也萌發了研製原子彈的想法,爲此開始了原子彈研製的暗中籌劃。趙忠堯作爲當時中國的頂尖核物理學家,此次現場觀摩原子彈爆炸試驗的目的,正是從核物理專業角度進行考察,以便爲中國製造原子彈提供借鑑。趙忠堯臨出國前,蔣介石曾特意叮囑他要“滯留”美國,儘可能多地瞭解美國在覈物理方面的新進展,並設法購買核物理研究設備,中央研究院則在國內籌款給他匯去。

趙忠堯登上美國“潘敏挪”號驅逐艦時留影。前排左一爲趙忠堯

在現場觀摩原子彈爆炸試驗的中國人,除了趙忠堯之外,另外一個是時任駐美陸軍武官的侯騰少將。試驗結束後,侯騰先行趕回重慶述職,向蔣介石提交了一份“太平洋原子彈試驗報告書”,詳細介紹核試驗的過程,並提出當時還頗爲新穎的核防護概念和如何應對核時代來臨的相關建議,侯騰的報告書得到蔣介石的首肯。

而趙忠堯在原子彈爆炸試驗結束後,立刻前往美國,在一些著名的核物理實驗室進行訪問,調查和了解核物理研究的最新進展情況,順帶買一些研究核物理用的器材設備,其中排在第一位的,是核技術研究的基礎設施--加速器。

加速器是一種使帶電粒子增加速度(動能)的裝置。加速器可用於原子覈實驗、放射性醫學、放射性化學、放射性同位素的製造、非破壞性探傷等。即便在21世紀的今天,也屬於高科技設備,更不用說上世紀四十年代了。

當時一臺200萬電子伏的靜電加速器要40萬美元(相當於現在的近2000萬美元)以上,而趙忠堯手頭的經費,只有準備用於購買核物理器材的五萬美金和以後託管購買其他學科器材的經費七萬美金。很明顯,在這樣的條件下,不可能購買任何完整的設備。經與友人多次商討,唯一可行的辦法是,自行設計一臺加速器,購買國內難於買到的部件和其他少量的核物理器材。當然,這是條極爲費力費時的路。

照這個計劃,趙忠堯首先在麻省理工學院電機系靜電加速器實驗室學習靜電加速器發電部分和加速管的製造。在這裏,趙忠堯得到了該實驗室主任約翰·特朗普(John Trump)的幫助。

特朗普家譜圖(特二爺在右上)

約翰·特朗普,美國現任總統特朗普的親叔叔,如果按照中國某些地方的習俗,特朗普總統要叫他二大爺。1929年,特二爺在布魯克林理工學院獲得學士學位,隨後在哥倫比亞大學獲得物理學碩士學位,並於1933年獲得麻省理工學院(MIT)電氣工程專業的博士學位。從1936年到1973年退休,他一直在麻省理工學院任教。

作爲加速器領域的專家,特二爺熱心而又和氣,十分支持趙忠堯的工作,爲趙忠堯想了好多辦法。他讓趙忠堯利用他們的資料,還介紹給趙忠堯另一位專家,幫趙忠堯解決問題;又將實驗室裏準備拆去的一臺舊的大氣型靜電加速器轉給趙忠堯作試驗用。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特二爺也算是中國核事業的幕後功臣了。

特二爺與加速器

在麻省理工學院加速器實驗室待了半年以後,爲了進一步學習離子源的技術,趙忠堯轉去華盛頓卡內基地磁研究所訪問半年。那裏有兩臺質子靜電加速器和一臺迴旋加速器在工作,學習的環境也很好。

半年以後。爲了尋覓廠家定製加速器部件,趙忠堯又重返麻省理工學院的宇宙線研究室。因爲趙忠堯對宇宙線研究有興趣,該研究室主任羅西(B.Rossi)人又很和氣,歡迎趙忠堯在他那裏工作。羅西教授是意大利人,他很瞭解趙忠堯的工作。1952年他的第一本專著《高能粒子》中就引用了不少趙忠堯拍的雲霧室照片。

趙忠堯當時聯繫定做加速器的各種部件,需要打聽情況,麻省理工學院附近有好多朋友可以幫忙。由於這些難得的有利因素,趙忠堯就決定暫時留在麻省理工學院,直到結束採購器材的任務。加速器上的機械設備,都是特種型號,每種用量不大,加工精度要求又高,好的工廠很忙,不願接受這種喫力不討好的小交易。趙忠堯爲此奔走多日,有時一天要跑十幾處地方,最後聯繫到一個開價較爲合理的製造飛機零件的加工廠。這樣,加速器運轉部分,絕緣柱及電極的製造總算有了着落。與此同時,還替中央大學定製了一個多板雲霧室,並且買好了與此配套的照相設備。加上核物理實驗及電子學器材,都是用手頭那點錢購置的。這段期間,趙忠堯曾在幾個加速器、宇宙線實驗室義務工作,以換取學習與諮詢的方便。趙忠堯的義務勞動也換得了一批代制的電子學儀器和其他零星器材,節約了購置設備的開支。製造和購買器材的工作前後花了整整兩年時間。

1948年冬季,趙忠堯結束了前中央研究院所委託的購買核物理實驗設備的任務,原來預計即可回國。但那時國內戰局急劇變化。中國人民解放軍節節勝利,戰局的變化很大,趙忠堯感到不如待局勢平息之後,回國參加和平建設。再則,那時核物理是戰爭中崛起的學科,趙忠堯對於加速器上的實驗亦沒有經驗,因此決定在美國再留些時間,多學些必要的實驗技術,以備隨時回國。趙忠堯在十餘年前曾在加州理工學院做博士學位,有不少師友、因此與他們相商,在加州理工學院短期從事研究工作。這時,加州理工學院有兩臺中等大小的靜電加速器,具備研究核反應所需要的重粒子和β譜儀,正適合於初學的借鑑。趙忠堯在加州理工學院的開洛輻射實驗室工作了近兩年。

1949年,趙忠堯開始作回國的準備工作,最重要的自然是那批花了幾年心血定製的加速器部件與核物理實驗器材。不巧的是,趙忠堯起先聯繫的是一個國民黨官僚資本經營的輪船公司,貨已經存到了他們聯繫的倉庫裏。爲了將器材運回新中國,必須設法轉到別的運輸公司。趙忠堯利用1949-1950年初中美之間短暫的通航時期,設法將貨取出來,重新聯繫了一個輪船公司,辦理託運回新中國的手續。沒想到,聯邦調查局盯上了這批儀器設備。他們不但派人私自到運輸公司開箱檢查,還到加州理工學院去調查。幸好,加州理工學院回答問題的杜曼(Dumand)教授爲人正直,告訴他們這些器材與原子武器毫無關係。雖然如此,他們仍然扣去了部分器材。這樣,趙忠堯在美國定製的這批器材裝了大小三十多箱,總算裝船起運了。

威爾遜總統號

1950年春天,趙忠堯也準備返回祖國。但是,這時中美之間的通航卻已中止了,趙忠堯不得不想別的辦法。取道香港很難得到英國簽證,繞道歐洲又頗費時日。這時,一家輪船公司願意幫忙辦理香港的過境簽證。經過五個月的等待,趙忠堯與一批急於回國的留美人員終於得到了香港的過境簽證,於八月底在洛杉磯登上了開往中國的“威爾遜總統號”郵輪。可一上船,聯邦調查局的人又來找麻煩,把趙忠堯的行李翻了一遍,但對方沒有發現什麼。因爲重要資料和器材,之前早已託人帶回了祖國,而把其餘的零部件拆散了任意擺放,成功地迷惑了美國的搜查官員。聯邦調查局的人爲了找回面子,扣留了一批公開出版的物理書籍和期刊,硬說這些是“不需要的東西”。輪船終於開動了。趙忠堯儘管可惜那些書籍,倒還慶幸自己得以脫身。

沒想到,旅途的磨難還遠沒有結束。船到日本橫濱,趙忠堯和另外兩個從加州理工學院回來的人又被美軍人員叫去檢查,硬說他們可能帶有祕密資料,隨身行李一件件地查,連塊肥皂也不放過。他們三個人就這樣被關進了日本的巢鴨監獄。無論怎樣提出抗議,得到的回答只是:" 我們執行華盛頓的決定。沒有權力處理你們的事。" 同時,臺灣當局則派各種代表威脅勸誘,說只要願意回美國或去臺灣,一切都好商量。如此糾纏了兩個月之久。趙忠堯那時回國的決心已定,一一回絕了這些糾纏。還利用在監獄裏的空閒,找到一位同住的懂日文的中國人當老師,上起了日文課。直到這一年十一月中,在祖國人民和國際科學界同行的聲援下,趙忠堯一行人才獲得釋放,經香港回到祖國大陸。

趙忠堯回國後,歷任中國科學院近代物理研究所、原子能研究所研究員,中國科學院高能物理研究所研究員、副所長,中國科學技術大學近代物理系教授、系主任,中國核學會副理事長。1955年當選爲中國科學院物理學數學化學部委員。

中國第一臺靜電質子加速器

1955年,趙忠堯用帶回的器材和零件,主持建成了中國第一臺質子靜電加速器,並進行了原子核反應的研究。9年之後,中國第一團“蘑菇雲”在祖國大西北升空。

1958年,他負責籌建中國科學技術大學近代物理系並任系主任。1972年,他參與高能物理研究所的籌建工作,還多次向有關部門提出了發展中國科學事業的許多具體建議。1973年,高能物理研究所成立,趙忠堯恢復工作,擔任副所長並主管實驗物理部的工作。1979年,趙忠堯先生代表中國科學界前往德國出席物理學會議,並進行參觀訪問。1995年10月,何梁何利基金委員會獎給了趙忠堯10萬港幣的獎金,趙忠堯把它全部捐獻給了中科院院數學物理學部,作爲科學基金,以獎勵有成就的青年。1998年5月28日下午15時55分,趙忠堯因病逝世,享年96歲。

本文的最後,說一下趙忠堯的女兒趙維勤後來的人生經歷吧。拍攝完《祖國的花朵》後,她謝絕了很多文藝團體的邀請,重新返回課堂。後來,她考入中國科技大學,畢業後進入中國科學院高能物理研究所工作,像她的父親一樣,也成爲了一名物理學家。

樹立在中國科技大學的趙忠堯銅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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