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史之亂中期,在安慶緒弒殺安祿山後,叛軍局勢逐步被動,史思明假意降唐,坐視唐王朝於安慶緒廝殺至筋疲力竭,最終在相州之戰時,史思明爲了避免安慶緒敗亡後,自己成爲下一個打擊目標,趁機再度反叛唐朝,僭稱大聖周王,率部南下救援安慶緒,一舉擊潰數十萬唐軍,叛亂再次被史思明推向高峯,唐肅宗想要一舉平定叛亂的計劃破產,更要命的是,史思明攜大勝之勢,再度窺伺兩京,率部西進,洛陽再度失守,叛軍有再度攻入關中,佔領長安的態勢,可以說唐王朝真的經不起這樣折騰了。


此時李光弼成爲大唐反擊叛軍的主將,可以說,其主導的河陽之戰雖然沒有殲滅西進的叛軍,但是穩住了唐王朝的陣腳,避免了叛軍再度攻入關中可能引發的唐王朝猝死,畢竟安祿山叛亂時期,各地節度使已經開始各自心懷鬼胎了,要是唐肅宗和唐玄宗一樣,被叛軍趕出了長安城,那麼唐王朝的威信必然大減,唐王朝對全國的掌控能力只會更弱。

在相州之戰唐軍潰敗後,史思明必然要快速西進,以求達到和當初安祿山擊敗哥舒翰後,趁勢入關中的目標,不過在此之前,叛軍內部需要解決一個問題,那就是誰是叛軍共主的問題。

《舊唐書.安慶緒傳》思明領其衆營於鄴縣南。慶緒使收子儀等營中糧,尚六七萬石,復與孫孝哲、乾祐謀閉門自守,議更拒思明。

雖然但是安慶緒是靠着史思明才免於被唐軍所擊敗的,但是佔據鄴城的安慶緒名義上還是安祿山所建的燕國皇帝,即便他在被唐軍圍困的時候,已經把所謂的燕國皇位讓給了史思明,不過那也是權宜之計,史思明自己另起山頭,叛軍自然也就跟着分成兩派,安慶緒想要憑城據守,抵抗史思明,即便安思緒已經口頭上願意以君臣身份對待史思明瞭,注意這裏安慶緒是臣,但是他也知道史思明不會輕易放過自己。


只是鄴城內大部分將領都表示不想跟隨安慶緒,畢竟之前被唐軍圍城,城中將士已經飽受困餒之苦很久了,誰也沒有心氣幫助安慶緒去對付史思明,何況是史思明所部兵強馬壯的時候。

最終安慶緒也是被安太清騙到了史思明的軍營,被史思明所殺,雖說史思明誅殺安慶緒沒有那麼難,但是這的確在一定程度上遲滯了叛軍西進的勢頭,叛軍內部的權力角逐,給了李唐一定的喘息時間。

唐王朝這一邊自然是需要有一個人站出來當替罪羊的,那麼相州之戰唐軍的統帥郭子儀就是最好的替罪羊了,被免去官職,李光弼成爲接任的防禦叛軍西進的唐軍統帥。

《資治通鑑.唐紀三十七》光弼以河東騎五百馳赴東都,夜,入其軍。光弼治軍嚴整,始至,號令一施,士卒、壁壘、旌旗、精彩皆變。

《舊唐書.李光弼傳》遂移牒留守及河南尹並留司官、坊市居人,出城避寇,空其城,率軍士運油鐵諸物,以爲戰守之備。時史思明已至偃師,光弼悉軍赴河陽。

李光弼率部進駐洛陽,因爲顯然叛軍下一個主要目標就是兩京,即長安和洛陽,叛軍不會傻到不西進關中,坐視李唐有足夠的空間和時間調動兵力圍剿自己,那麼在相州之戰,唐軍慘敗後,處理完後方事務的史思明率主力西進,兵鋒直指洛陽。

當時李光弼採取的策略就是,讓出洛陽城,可以說這要是在唐玄宗時期,安祿山剛起事的時候,有人說主動讓出東京洛陽,那麼結果只有一個,難逃一死啊,但是經歷了戰亂摧殘的洛陽早已不是當初的洛陽了,所以李光弼纔有底氣主動撤出洛陽,同時撤離了城中的百姓,運走城內物資,留給史思明一座空城,率部北上駐守河陽。

可以說至此,唐軍已經讓出了西進關中的通道,叛軍可以經由洛陽一路西進,攻取潼關進入關中,只是李光弼所處的河陽對叛軍來說是一個具有威脅的位置。河陽大概就是今天河南孟州市西南,在黃河兩岸以及黃河的沙洲中,有三座城池,即北城、南城,中潬城,三城相互呈掎角之勢,具備防禦進攻能力。

本來河陽是洛陽北部重要的防禦要塞,如今河陽反而成爲威脅洛陽叛軍的唐軍根據地了。可以說李光弼在此駐軍,就算給史思明十個膽也不敢西進,因爲一旦叛軍主力西進,後路就有被唐軍切斷的危險,而且就算李光弼不打洛陽,而是率軍東進,伺機出擊,那麼叛軍的大後方就不穩。


各地忌憚叛軍軍力而暫時依附的地方勢力,各地叛軍守將,都有可能在李光弼的打擊下降唐,那麼就算叛軍攻入關中,那也是失去了和後方聯繫的,都不需要唐軍過於征討,晾曬叛軍一段時間,他們都有可能自己就崩潰了。

所以說主動讓出洛陽,退守河陽的李光弼,不僅僅是史思明的眼中釘肉中刺,而是懸在史思明頭上的一把刀,使得叛軍只能去攻打早有準備的河陽三城,這就令叛軍陷入一定被動局面了。

當然,史思明也不是蠢蛋,在李光弼退到河陽駐防後,他主導的叛軍採取的策略就是,儘可能把動靜搞大,恐嚇唐王朝,牽制分散唐軍兵力,同時也要讓唐王朝不能完全看透叛軍的意圖。

《舊唐書.李光弼傳》賊勢甚熾,遣梁浦、劉從諫、田神功等將兵徇江淮,謂之曰:「收得其地,每人貢兩船玉帛。」思明乘勝而西。

《新唐書.逆臣.史思明傳》思明又遣田承嗣擊申、光等州,王同芝擊陳,許敬釭擊兗、鄆,薛萼擊曹。

史思明在西進的同時,還分兵攻打江淮之地,這也安祿山時期的策略基本一致,也就是東西兩線並用力,西線攻取關中,東線攻取江淮,摧毀唐王朝的經濟基礎。


同時史思明也分派其他叛軍將領在南方四處攻掠,申州大致是今天的河南信陽市一帶,陳州大致是今天的河南淮陽、商水、太康一帶,鄆州是今天的山東東平縣西北一帶,曹州大概是今天的山東菏澤市及定陶、成武一帶。

可以看到,叛軍的攻勢表面上很兇猛,山東、河南、江淮之地都是叛軍進攻的目標,其實史思明也應該知道,叛軍尚未擁有能力將戰線波及如此之廣,但史思明的意圖也不是單純的讓部將去攻城獵地,而是給唐王朝施加壓力。

面對叛軍的攻勢,唐王朝必然不能將大部分兵力都用在防禦西進的史思明身上,最主要的是,史思明給其他各地的唐軍送去一個藉口,也就是一旦唐肅宗徵調其西進參與圍剿史思明的行動時,他們都有理由推脫,畢竟叛軍真的就在附近啊。

史思明的佈局使得,在洛陽河陽一帶的戰場上,並不會有另外一支有實力的軍隊出現,叛軍也可以比較專注的進攻河陽三城,李光弼史思明在河陽的大戰也就此來看。


在整個河陽之戰中,史思明用過很多非攻城手段,希望能夠削弱唐軍鬥志,打擊唐軍時期,可惜都沒有成功。

《資治通鑑.唐紀三十七》思明有良馬千餘匹,每日出於河南渚浴之,循環不休以示多。

思明怒,列戰船數百艘,泛火船於前而隨之,欲乘流燒浮橋。

《新唐書.逆臣.史思明傳》圍李光弼河陽,不能拔。使安太清取懷州以守,光弼攻之,太清降。

當時史思明命人將千餘匹良馬每日在黃河南岸放牧,這是在向河陽之地守城唐軍示威,展現自己有充足的戰馬,以打擊唐軍軍心,不過李光弼也是玩了把“陰”的,他在軍中選出500匹母馬,將母馬所產的馬駒留在城中,等到叛軍再次放牧而出的時候,故意感觸母馬,母馬因留戀在城裏的小馬駒,必然嘶叫,直接導致叛軍的戰馬也追着聲音過去了,等於是叛軍給唐軍送戰馬了。


此計失敗後,史思明想要破壞連接三城浮橋,企圖用火攻沖毀,但是李光弼也是早有防備,唐軍以數百艘綁有鐵叉的長竿叉船迎戰,使得叛軍的火船傷不到唐軍戰船,最終只能是自己燃燒殆盡,唐軍並未遭遇太大損失。

可以說這次對決很重要,因爲一旦浮橋被沖毀,也就意味着河陽三城之間的聯繫斷絕,成爲比較靠近的三座孤城,叛軍此時在一個一個的強攻,缺乏相互支援的唐軍很難抵禦叛軍的進攻。

後來史思明派安太清去攻取懷州,也就是今天的河南沁陽市一帶,這是奔着斷絕唐軍糧道去的,畢竟叛軍佔據洛陽,那麼河陽之地的唐軍補給線只能依靠河東一線,那麼懷州就是唐軍補給線上的一個點,若是叛軍實現了戰略目標,切斷了唐軍的補給線,也是對其有利的,只是也失敗了。當然這裏要說明一下,安太清攻取懷州,是在叛軍在河陽戰敗後,但是不排除,只要安太清在懷州站穩腳跟,叛軍有再度整軍圍攻河陽的可能,畢竟河陽之戰叛軍戰敗,但是洛陽還在叛軍手裏。


計謀不成,河陽三城又是必須奪下之地,所以史思明只能選擇強攻。

《舊唐書.李光弼傳》十月,賊攻城。於中潬城西大破逆黨五千餘衆,斬首千餘級,生擒五百餘人,溺死者大半。

當時李光弼讓李抱玉堅守河陽南城兩日,史思明手下大將周摯前期攻打南城受挫,還大意相信了李抱玉要投降的權宜之計,結果在南城並未打開局面,由此周摯轉攻中潬城。最終叛軍被唐將荔非元禮擊潰,唐軍殺傷甚衆。

最主要的還是河陽之戰最後的決戰,周摯率大軍攻打河陽北城,史思明攻打南城,這是儘可能分散唐軍的打法,相對來說周摯所部攻打北城是此次叛軍的主攻方向,史思明只不過是牽制唐軍,不然最終也不會以爲周摯所部的戰敗,史思明就率軍撤退了,必然是叛軍遭受重創的結果。

《舊唐書.李光弼傳》周摯復整軍押北城而下,將攻之。光弼遽率衆入北城,登城望曰:「彼雖衆,亂而囂,不足懼也。當爲公等日午而破之。」命出將戰。

面對周摯所率叛軍,這一次李光弼沒有堅守城池,而是主動出戰,這是河陽之戰中唐軍最激進的一次出擊,畢竟之前都是守城戰,或者依託城防打反擊,但是這一次,李光弼是看穿了叛軍軍陣混亂,與其給叛軍整軍的時間,莫不如趁機主動出擊,擊潰叛軍,而且叛軍肯定想不到,唐軍會主動出擊。


而這一次唐軍的主動出擊,我個人認爲李光弼也是沒有完全把握的,畢竟戰場之上,局勢瞬息萬變,誰能說得準後面的事情,但是機會既然已經出現了,沒有眼看着錯過的道理,有兩件事,也是能看出,當時唐軍局勢也是一度危急。

《舊唐書.李光弼傳》光弼望之,驚曰:「郝玉退,吾事危矣。」命左右取玉頭來。玉見使者曰:「馬中箭,非敢敗也。」使者馳報,光弼令換馬遣之。玉換馬復入,決死而前。

《資治通鑑.唐紀三十七》僕固懷恩及其子開府儀同三司瑒戰小卻,光弼又命取其首。懷恩父子顧見使者提刀馳來,更前決戰。

當時李光弼是派遣郝廷玉、論惟貞、僕固懷恩等率軍出擊,因爲戰局焦灼,連僕固懷恩都上去了,在這次河陽之戰中,他可是唐軍副帥,無異是唐軍的高級軍官,李光弼看到郝廷玉退下來時,以爲是郝廷玉怯戰要跑,直接派人去要臨陣斬將,僕固懷恩也遭遇了類似的情況,因爲和兒子在戰局上略有不利,軍陣後撤,李光弼也是直接派人要砍僕固懷恩父子的腦袋。


可見當時的局勢是,誰退誰就敗了,沒有任何退後一步,唐軍後撤,那叛軍就會趁勢攻城,叛軍若退,那唐軍就可以一鼓作氣追擊過去,估計當時李光弼也是手心裏都是汗了,畢竟臨陣斬將也是要冒很大風險的,要是唐軍將領一衝動,戰場上突然反叛,加入叛軍一夥,那麼局勢必然立刻崩盤,任何謀略決策都難以在潰敗中扭轉局勢。

此戰靠的正是唐軍的奮力廝殺,將領們也是殺紅了眼,周摯的叛軍被擊潰了,歷史記載,此戰唐軍大勝,“

斬萬餘級,生擒八千餘人,軍資器械糧儲數萬計,臨陣擒其大將徐璜玉、李秦授、周摯

”,加上之前中潬城之戰,唐軍兩次大戰起碼斬俘兩萬,重挫了想要西進叛軍的銳氣。

總的來說,李光弼在唐王朝相州之敗後,立足於河陽三城,雖然將洛陽拱手相送,讓出了西進關中的通道,但是史思明並不敢大意繼續向西進軍,而是要強攻河陽,最終李光弼在河陽之戰中,計謀決策更勝一籌,擊敗了史思明這次來勢洶洶的進攻,可以說此戰避免了唐王朝在相州大敗後的崩盤,這要是讓史思明攻入關中,迫使唐肅宗逃出長安,那麼唐王朝會是個什麼樣子,亂世之中,那些有野心的人必然蜂擁而起,形成類似隋末動亂的局面,唐王朝是經不起這樣折騰的。

參考資料《舊唐書.肅宗本紀》《舊唐書.李光弼傳》《舊唐書.安慶緒傳》《新唐書.逆臣.史思明傳》《資治通鑑.唐紀三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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