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王塔不離手

《封神演義》中悖逆倫理的情節

初讀《封神演義》，對哪吒的情節印象尤爲深刻。要知道小說是明朝中後期作品，明朝朱元璋起就推行“以孝治天下”，說“人情莫不愛其親，必使之得盡其孝，一人孝而衆人皆趨於孝，此風化之本也。”可是哪吒和李靖的關係完全就和這個主流思想不一致，李靖作爲一個父親，自私無情，哪吒作爲一個兒子，桀驁不馴，最後父子之間反目成仇，性命相搏，即使文殊廣法天尊出面調解，依然不能解開二者仇怨，無奈燃燈道人賜給李靖一座三十三天黃金舍利子七寶玲瓏塔，若哪吒有不子之心，就祭塔燒他，哪吒畏懼此塔威力，才父子相安無事。可是自此自後，李靖的塔也不敢離手，生怕自己兒子冷不丁地攮自己一槍，就得了個託塔李天王的稱呼。這種父子關係也是奇葩到家了。那麼在一個孝順思想佔絕對主導地位的儒教國家，爲何作者會設計這樣的父子關係呢？

李靖

李靖，一個自私無情的父親，有事無擔當，先想到出賣兒子

在李靖和哪吒這對父子關係中，李靖作爲一個成年人，他是父與子這個對立統一的兩個方面中占主導地位的一方，他對哪吒有教育和管教的責任，當問題出現的時候，他應該站出來正面處理問題，我們到原文中看看李靖究竟是個什麼表現。

第12回中，殷夫人懷孕三年零六個月一直不生，這夜三更，殷夫人忽夢一道者送紅珠入懷，接着就要生產。不一時，殷夫人誕下肉球一個，丫鬟不明事理，對李靖大呼小叫夫人生下一個妖精來。李靖好歹也是西崑崙學道出身，應當有些見識，懂得吉凶之兆，怎麼能輕易相信丫鬟之語？況且產房內“一團紅氣，滿屋異香”，豈是惡相？

哪吒出生

可他倒好，聽見丫頭喊妖精，他是非不辨，提着寶劍就進了夫人的臥房。殷夫人不是你老婆？剛剛生產，豈可如此驚嚇於她？從人情角度出發，即便殷夫人產育異常，究竟是二人精血，再怪異豈可刀兵相見？他見了殷夫人所生肉球，毫不猶豫，上步就是一劍，砍開了肉球，哪吒就從中跳了出來。當爹的迎頭給了一劍，這是他們父子在世間相會的第一緣，或許就是因爲李靖此時的一瞬惡念，以後引發了他們之間的更多矛盾。

之後李靖因天下四百路諸侯造反，日夜操演三軍，訓練士卒，沒有時間教育哪吒，七年之中，無非是殷夫人教養。哪吒倒也孝順母親，天氣暑熱要出去遊玩，還來參見殷夫人：“孩兒要出關外閒翫一會。稟過母親，方敢前去。”此時哪吒還是個很聽話的孩子，殷夫人安排家將照顧，並囑託他不可貪玩，哪吒也應道：“孩兒曉得。”一幅母慈子孝的場面。

殷夫人

接下來麻煩就來了，哪吒在陳塘關九灣河口洗澡，混天綾晃動了水晶宮，引出了巡海夜叉李艮前來質問，二人一言不合動起手來。哪吒用乾坤圈打殺了夜叉，三太子敖丙前來問罪，被哪吒用乾坤圈打出元身，抽走龍筋，哪吒之所以抽走龍筋，是因爲想着龍筋貴氣，要給爹爹束盔甲。老龍君敖光聽聞噩耗，不由大怒，因與李靖有一拜之交，化爲秀士前來問罪。

敖光

夜叉李艮乃靈霄殿御筆點差，敖丙是布雨正神，都有天廷編制，打殺他們的確禍事不小，可是事情既然發生了，家長就要面對事實，妥善處理問題。該安撫死者家屬的，安撫死者家屬；該找人調停的，找人調停；該講理劃分責任的，就走正常程序劃分責任。李靖是錢塘關總兵，是個見過陣仗的，不是沒見過世面的愚夫。可當敖光威脅要上天廷狀告李靖的時候，李靖嚇得張口如癡，結舌不語，主動把哪吒交出由敖光發落。敖光拂袖而去之後，李靖又頓足放聲大哭，埋怨哪吒。你是個當爹的！你是個一家之主！事情攤上了，你不主事，你不想辦法，就只知道拍大腿號喪，埋怨這個埋怨那個，置妻兒何地？真叫人瞧不上。

捉拿敖光

在這件事上，哪吒比他爹爺們兒多了，見父母哭泣，十分不忍，決定“一人做事一人當，豈敢連累父母”，且他是有主意的，並不慌亂，安撫父母之後，使了土遁去了乾元山找太乙真人想辦法解決問題。到此爲止，哪吒還是孝順父母的。

之後哪吒在太乙真人的授意下，在寶德門截住準備告狀的敖光，不但打了敖光，揭了他的龍鱗，還逼着敖光變成小青蛇，放在自己袖子裏，帶回陳塘關。哪吒回陳塘關之後，先來謁見父親李靖，見父親憂愁，趕忙上前請罪。李靖問他去哪裏了，哪吒回答：“孩兒往南天門去，請回伯父敖光不必上本。”這個話有點大，可你倒是問問怎麼回事啊？李靖不問是非，劈頭蓋臉先是一頓罵：

“你這說謊畜生！你是何等之輩，敢往天界。俱是一派誑言，瞞昧父母，甚是可惱！”

你說這個爹不是混人麼？可哪吒也沒有因此生他爹的氣，耐心解釋一番，還拿出變成小蛇的敖光爲證。敖光見了李靖這個膿包家長，一改了寶德門前被哪吒揍得叫父親的熊樣子，又哧楞起來了，又是告狀又是威脅，撒完氣，化風而去。

李靖骨子裏是個慫包

李靖被人家一搶白，又開始胳膊肘往裏拐，埋怨起哪吒來。哪吒見父親憂慮，膝行而稟：

“老爺，母親，只管放心。孩兒求救師父，師父說我不是私自投胎至此，奉玉虛宮符命來保明君。連四海龍王，便都壞了，也不妨甚麼事。若有大事，師父自然承當。父親不必掛念。”

咳！有你師父頂着，你不早說，原來不干我事啊！開森，那麼你去玩吧。[白眼][白眼][白眼]，這種破爹，還有什麼好叫人尊重的！

石磯娘娘

誤殺石磯童子一事，李靖對兒子沒有絲毫維護，一心出賣哪吒

哪吒擺平了敖光的事，自己到陳塘關城樓玩耍，無聊之際，發現了兵器架上的乾坤圈和震天箭。哪吒並不知此二物是陳塘關鎮關之寶，無人能拿起，他天生神力不覺怎樣，隨手射了一箭。這震天箭就像導彈一樣，直往西南而去，遠遠超出了一般弓箭的射程，一下飛到了石磯娘娘的骷髏山白骨洞，射死了碧雲童子。

這是原本一場意外，也是冥冥定數，可是石磯娘娘修煉數千年，一不斬三尸，二不知天數，一味爭強好勝，見翖花下有名諱“鎮陳塘關總兵李靖”字號，不由大怒，先用八卦雲光帕拿了李靖進洞府，後拿震天箭向他興師問罪。

大家猜李靖這個當爹的會怎麼做呢？對沒錯，李靖又慫了，他決定再次出賣哪吒，換來平安。

李靖

他猜到是這事可能是哪吒乾的，哪吒到現在爲止從來沒有對父母隱瞞什麼，都是問什麼說什麼的。他今天居然擔心哪吒會向他撒謊，還把哪吒叫來誆騙於他。李靖曰：“你說你有師父承當，叫你輔弼明君，你如何不去學習些弓馬，後來也好去用力。”哪吒哪裏想到父親會誆自己？就直接說了自己使用過乾坤弓和震天箭，其實李靖直接問，哪吒也會說，李靖此處所爲實在有些小人之心了。

在確定是哪吒射的震天箭之後，李靖毫不猶豫地將哪吒出賣給石磯娘娘，全然不顧哪吒的死活，只關心自己有無是非。哪吒自不是李靖這種膽小怕事的人，願意前去見石磯娘娘，把事情了結。

父子二人到了骷髏山白骨洞，李靖喝止哪吒在洞口等待，自己先去見石磯娘娘。這個事是個意外，哪吒根本就沒有到骷髏山，跟碧雲童子產生矛盾，站在旁人的角度上，這個事哪吒也沒有死的罪過，當爹的更要有些慈心，跟石磯娘娘賠罪道歉也好，認罰任打也好，哪怕跟人家解釋解釋，請求石磯娘娘手下留情，這是個正常人乾的事。可是李靖咋說的呢？

李靖唯唯諾諾的場面

石磯娘娘問是誰射死的碧雲童子？李靖忙不迭回答：是我兒子，我把這小子逮來了，交給您了，您老看着辦吧，沒我啥事，我就撒丫子了，拜拜了您吶。石磯娘娘着彩雲帶哪吒進洞。

哪吒現在才七歲，雖然前世是靈珠子，可是菩薩尚有隔陰之迷，他如今的心智也是隻有七歲。李靖這個當爹的屢次出賣哪吒，讓年幼的哪吒對於老爹李靖能否保護自己，產生了動搖。骷髏山人生地不熟的，萬一這次李靖又不管自己了，自己落入石磯之手，師父又不在身邊，豈不是性命不保？不知如何是好的哪吒，又出手打了前來帶人的彩雲。石磯聞聲出來，一看彩雲被打，提太阿劍就砍，於是哪吒和石磯就打了起來，此時的李靖就在身邊，就跟死了的一般，一聲也不言語。石磯收了哪吒的乾坤圈和混天綾，就要殺死手無寸鐵的哪吒，回頭對李靖說：“李靖，不干你事。你回去罷。”李靖就開森地回家了，什麼兒子不兒子的，關我屁事！回家喫紅燒肉咯。[白眼][白眼][白眼]

這個破爹不管自己了，哪吒也不能在原地乾等着石磯來殺自己啊，只能往乾元山找師父救命。還好太乙真人知道護犢子，不像李靖那樣無情。讓哪吒躲在後桃園內，自己到洞口等待石磯。

九龍神火罩

太乙真人以元始掌教符命和天數如此，爲理由勸說石磯罷手，石磯自然不聽，二人撕吧起來，太乙真人用九龍神火罩燒了石磯，這個事算是了了。

可是那邊廂，四海龍君奏準玉帝，來拿哪吒父母，即便李靖無情在前，哪吒還是關心父母存亡，一聽父母有難，急的滿眼垂淚，向師父下跪懇求：“望師父慈悲弟子一雙父母！子作災殃，遺累父母，其心何安。”道罷，放聲大哭。情真意切，絕非造作。

哪吒自盡

太乙真人教哪吒救父母之計，哪吒依言而行，跟四位龍王談判，自己爲李艮和敖丙償命，不可連累父母，否則就跟敖光到天廷打官司，鬧個沒完。敖光也只好同意了：“也罷！你既如此，救你父母，也有孝名。”這個敖光比李靖還通點情理，也放了李靖夫婦。

哪吒便右手提劍，先去一臂膊，後自剖其腹，剜腸剔骨，散了七魂三魄，一命歸泉。如此慘烈，誰不動容？可是我們只見殷夫人痛哭，爲哪吒收屍，沒有見李靖一字的描述。

這個爹當的冷酷無情已極。

有專門的哪吒行宮，卻沒有李靖行宮

哪吒死後，父子恩絕，李靖又上翠屏山，鞭打金身，火燒廟宇，二人結下仇怨

若說是李靖夫婦對哪吒肉身有養育之恩，哪吒不能忤逆他們，這個算是有理吧。可是哪吒剖腹、剜腸、剔骨肉，還於父母，不用這個肉身了，李靖夫婦對哪吒還有什麼養育之恩？

哪吒死後，魂魄來到乾元山，太乙真人吩咐哪吒：

“此處非汝安身之所。你回到陳塘關，託一夢與你母親，離關四十里，有一翠屏山，山上有一空地，令你母親造一座哪吒行宮，你受香菸三載，又可立於人間，輔佐真主。可速去，不得遲誤！”

於是哪吒託夢給殷夫人說：

“母親，孩兒乃哪吒也。如今我魂魄無棲，望母親念爲兒死得好苦，離此四十里，有一翠屏山上，與孩兒建立行宮，使我受些香菸，好去託生天界。孩兒感母親之慈德甚於天淵。”

殷夫人是個婦道人家，憋不住事，就把這個事告訴了李靖。李靖聽了之後不由大怒：“你還哭他！他害我們不淺。常言‘夢隨心生，’只因你思想他，便有許多夢魂顛倒，不必疑惑。”害你什麼了？你有什麼損失了？孩子爲了救自己兩口子，已經慘死，況且一切都已過去，你們如今是平平安安的，哪吒現在在盒裏裝着。七年養條狗死了，不還得難受兩天？李靖說這種話，實在是人情淡漠。

哪吒蓮花化身

哪吒若無泥塑附身，受用香火，他的魂魄也無法安寧，反正它如今有的是時間，就天天來鬧殷夫人，三五日一折騰，殷夫人有點了，最後一次哪吒火了人，對殷夫人說：“我求你數日，你全不念孩兒苦死，不肯造行宮與我，我便吵你個六宅不安！”這個事情擱咱們自己身上，頭一次夢這麼真，那就趕快去給孩子籌辦了，即便第一次有些疑惑，第二次也會相信，老公若是不同意，自己偷摸也能辦，真不至於拖這麼久，不知道這個當孃的咋想的。

最後好歹是派心腹人去翠屏山建了，旬月完工，估計也不大，就是個小院兒，裏面塑上哪吒像，叫人在裏面管理就是。之後哪吒在翠屏山顯了些靈驗，附近的老百姓聽着信了，紛紛前來供奉香火。哪吒也不白受人供奉，比公僕還肯用心爲善男信女服務，千請千靈，萬請萬應，捐獻的人就更多了，這個廟就越修越大，看起來廟宇軒昂，十分齊整。

這老頭可護犢子了

這樣的話，按太乙真人的說法：你受香菸三載，又可立於人間。可是半年後，李靖從此過就發現了熙熙攘攘的哪吒行宮。於是假借上香爲名，上了翠屏山。到了哪吒行宮，一看哪吒形象如生就氣不打一處來，張口就罵：“畜生！你生前擾害父母，死後愚弄百姓！”說罷腳蹬鬼判，鞭打金身，又叫放火燒了廟宇。

這個事情做得過頭了，人生一世，假託肉身，有些恩怨情仇的牽絆，結成一家。有恩的報恩，有仇的報仇，欠錢的還債，被欠的討債，恩怨債務一了，各自投胎而去。誰是誰的爹，誰是誰的兒，都還不一定了。如今哪吒剖腹、刳腸，已將骨肉還與李靖了，哪吒便與他無干，還有甚麼父母之情！李靖平白無故上山，砸金身、燒廟宇，毀了哪吒立身之地，他有什麼立場？就是現在誰平白無故闖進你家，砸了你的傢什，燒了你的房子，你能跟他善幹罷休？

李靖夫婦

李靖回家之後，跟殷夫人說了他砸廟燒廟的理由：

李靖罵曰：“你生的好兒子，還遺害我不少，今又替他造行宮，煽惑良民。你要把我這條玉帶送了才罷！如今權臣當道，況我不與費仲、尤渾二人交接，倘有人傳至朝歌，奸臣參我假降邪神，白白的斷送我數載之功。這樣事俱是你婦人所爲！今日我已燒燬廟宇。你若再與他起造，那時我也不與你好休！”

你要把我這條玉帶送了才罷！李靖無非是怕哪吒連累自己丟官罷了！兒子不兒子的倒在其次，我管他是不是神魂無依，就是魂飛魄散也不如我腰中玉帶來的重要，這就是李靖的價值觀。

這個事情其實沒有那麼嚴重，但凡有點父子之情，哪怕叫人換塊匾額，不叫哪吒行宮都行。翠屏山遠離朝歌，地處偏遠，又沒有相片對照，誰知道里面供奉的是哪吒？就是查出來，也查不到李靖頭上。他就那麼不擔事？非把事情做絕了不可？大家說說，這種人配不配當爹？

重生

哪吒出神回來，一看自己家成了一片赤土，也無辦法，只好去找自己師父太乙真人。太乙真人是個有道之士，連他都覺得李靖這一次做得太過分了，他是主張哪吒去教訓李靖一下的。在用金丹和蓮花重塑了哪吒人形之後，哪吒沒有主動說要找李靖報仇，行宮被毀之後，哪吒也沒有蹦高去陳塘關找李靖算賬，反而是太乙真人主動挑事兒說：“李靖毀打泥身之事，其實傷心。”哪吒一聽師父這樣說了，他才說：“師父在上，此仇決難干休！”於是太乙真人先授哪吒火尖槍、風火輪，又把乾坤圈和混天綾還給哪吒，臨走時又在哪吒手裏塞上一塊純淨大板磚，囑咐道：回陳塘關，好好地拍你爹一頓！

哪吒準備回陳塘關報仇

所以說，哪吒打李靖是奉師命而來的，到了陳塘關，哪吒就不認爹了，直呼李靖姓名：

“李靖！我骨肉已交還與你，我與你無干礙，你爲何往翠屏山鞭打我的金身，火燒我的行宮？今日拿你，報一鞭之恨！”

李靖還端當爹的架子了，大罵逆子云雲，哪吒哪聽他這一套！二人一言不合，打作一處，李靖畢竟是個凡夫，被哪吒殺得馬仰人翻，力盡筋輸，汗流脊背，往東南逃去。哪吒在後面喊：“李靖休想今番饒你！不殺你決不空回！”人不經挫折，是認識不到自己的有錯的。一頓火尖槍殺的李靖膽寒，這個時候他許有些悔意了，度量起來，就是當爹也不能這樣過分的。可是現在哪吒不殺他是不肯罷休，如今後悔也晚了。

木吒有點呆

正在此時，忽聞作歌而來，定眼一看，原來是二子木吒，可來了救星了。木吒是九宮山白鶴洞普賢真人徒弟，是有法術的，這樣就不怕哪吒了，於是又沒有了悔意，將哪吒前事，添油加醋說與木吒聽。木吒也糊塗，認爲哪吒是個逆子，自己當哥哥的就要教訓一下他。見哪吒前來，張口就是：“慢來！你這孽障好大膽！子殺父，忤逆亂倫。早早回去，饒你不死！”哪吒跟哥哥沒有仇啊，還念及情分，跟他解釋，可惜木吒一味愚孝，就認爲哪吒是逆子，就要教訓哪吒。那哪吒就不客氣了，老師給我的板磚還沒用呢，就拿你先開開光吧。一金磚把木吒拍翻在地，叫你小子瞎嗶嗶！撥轉槍頭，繼續追殺李靖。最後把李靖攆走投無路，直要抹脖子了，五龍山雲霄洞文殊廣法天尊出手了。

文殊廣法天尊把李靖藏起來，等哪吒追來之後，用“遁龍樁”拿了哪吒，叫金吒用扁拐將哪吒狠狠打了一頓。可是大家注意哈，文殊廣法天尊打哪吒，並非因爲哪吒忤逆李靖，因爲李靖砸像燒廟這個事過分了，天尊那這個事說他站不住理，他打哪吒是因爲哪吒對他不敬，不把李靖交出來就要刺天尊三槍。從頭至尾，天尊沒有說哪吒忤逆的話，說了丟人。

文殊廣法天尊

打完了哪吒，太乙真人來了，先叫哪吒認了文殊廣法天尊這位師伯，哪吒不敢違背師命，還謝了打。之後，太乙真人直接說李靖：“翠屏山之事，你也不該心量窄小，故此父子參商。”整個事情的責任都在李靖，你現在被追殺一場也是活該。之前李靖無情的事情，哪吒從來沒計較過，人都死了，就跟你沒有關係了，你拿什麼父親的架子？你去砸人家像，燒人家廟？不過如今哪吒已經得了人形了，不讓哪吒計較了，這是道門寬大，既往不咎，不是因爲你是爹的原因。讓二人答應“從今父子再不許犯顏。”

太乙真人先讓李靖走了，後讓哪吒走。哪吒心中還是有氣，衆仙家知道此事不可能如此罷休，最後還設了一個環節，就是讓燃燈道人做結局。

燃燈道人

哪吒追李靖，李靖逃在燃燈道人處，燃燈道人質問哪吒的理由也不是忤逆，而是：“你既在五龍山講明瞭，又趕他，是你失信也。”施法讓李靖力大無窮，與哪吒一頓廝殺，哪吒不能取勝，十分着急，就認爲是燃燈道人搞鬼，冷不丁紮了燃燈一槍，這就給了燃燈一個很好的理由：你冒犯我了，我就要弄你。於是就祭起“三十三天黃金舍利子七寶玲瓏塔”，火燒哪吒，最後逼着哪吒重新認了李靖爲父，因爲離着姜子牙下山的時間不遠了，這些前期的準備工作要做好。哪吒自然是不服氣，心想你不能天天靠着這個道人吧，等你離了燃燈，我收拾你不遲。結果燃燈把玲瓏塔直接給了李靖，“如哪吒不服，你便將此塔祭起燒他。”

最後燃燈也給出了非逼着他們和睦的原因：“哪吒，你父子從此和睦，久後俱系一殿之臣，輔佐明君，成其正果，再不必言其前事。”並非爲了衛道，而是以後要一殿爲臣，輔佐明君，前面的事說不清，也不必說了。

玲瓏塔

李靖自得了玲瓏塔，一直擔心哪吒再找自己的茬，就將玲瓏塔隨身攜帶，寸步不離前身。這個玲瓏塔不是扁的，放豹皮囊裏，硌硌楞楞的不方便，只好在手裏託着，整天這樣實在太累了，可他也不撒手，說明自始至終他也不相信哪吒已經原諒他了，這種人真是沒有治了。

人且自修以爲父母

天底下沒有不是的父母？父母的過錯也是過錯，只不過是要請求子女原諒罷了

傳統的道德標準有指導性和引導性，但是卻不能解決所有的矛盾。在儒家最初的典籍中，完整的定義是：

君爲臣綱，君不正，臣投他國。國爲民綱，國不正，民起攻之。父爲子綱，父不慈，子奔他鄉。子爲父望，子不正，大義滅親。夫爲妻綱，夫不正，妻可改嫁。妻爲夫助，妻不賢，夫則休之。

一個良性的關係應該是相互的關係，原有之義還是比較全面，一旦其中一方做得太過分了，另外一方在盡力維持不成的前提下，是可以斷絕這個關係的，不管這個關係曾經有多麼密切。我們看哪吒雖然頑皮，可是在生的時候，他一直心裏有父母，可惜李靖爲人太冷漠，沒有一次承擔做父親的責任。生前死後，李靖四次出賣哪吒，你讓這個父子關係如何繼續？

手不離塔

作者其實是歌頌和諧的父子關係的，安排了燃燈道人調和兩者關係。但是對於某些極端的、已經不在人倫之內的做法，他並不愚昧糊塗。他通過太乙真人表達了自己支持哪吒教訓李靖這種過分父親的行爲，對於不分青紅皁白、認爲只要子逆父就是大逆不道的木吒，讓哪吒一板磚拍倒。

“天底下沒有不是的父母”這句話是有些混賬的，何時何地都有混賬的人，這些人當了父母就能改變他們混賬的本質了？不會的啊。說“天底下沒有不是的父母”不過是讓個人承受衛道的成本罷了，並非主張公平正義的觀點。父母當然會犯錯，會對兒女犯錯，這種犯錯的幾率很大。這種錯誤給孩子帶來的傷害有可能是終身的，因爲“天底下沒有不是的父母”這句話仗腰子，很多父母就像李靖一樣梗着脖子不認錯，讓孩子們自己消化這種傷害，這是破壞了世間公平的，也無法維持和諧的親子關係。很多人就像哪吒一樣，心裏面是有父母，但凡父母不像李靖這樣自私，事情就不會演變成這樣不可收拾。父母的錯也是錯，只是因爲有親子關係在，請子女原諒自己之前的不對，李天王也不必每天都託着死沉死沉的金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