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貴州省遵義市播州區平正仡佬族自治鄉草王壩村(現團結村)出發,走到太陽山有40里路,到太陰山有20多里路。

時針撥回到黃大發23歲那年。1958年,剛當選大隊長的他,一心只想幹3件事:引水、修路、通電。

當時的草王壩村,如果去小河裏挑水,上下山一趟要4個小時;如果在村裏的天井打水,排隊取水是漫長的等待。缺水,糧食產量低。“山高石頭多,出門就爬坡,一年四季包沙飯,過年纔有米湯喝。”這是草王壩村的真實寫照。

當時,黃大發有一個大膽的設想,要引水入村。1959年11月,黃大發加入中國共產黨,也就是那一年,他召開社員大會,動員大家參加修渠引水。儘管不少村民覺得這個年輕人在做白日夢,但還是被他的堅持打動。1963年,200多名村民揣上土豆和飯菜糰子,開工了!

黃大發只有小學文化,除了作爲黨員的奉獻精神和年輕的村大隊長的一腔熱血,在技術上,他只能跟村民一起摸索。用了13年時間,石渠終於接進了草王壩村。

1976年,草王壩村終於迎來了“天渠”的通水儀式。鑼鼓喧天、酒菜備好,村民在渠邊翹首以盼,而直到菜漸漸涼了,水都沒有來。原來,石渠坡度太緩,水流動力不足。加之沒有水泥勾縫防滲,風化形成的沙壤土早把水吸得差不多了。到了太陰山,水就剩個細流,順着石縫流沒了。黃大發覺得對不起村民,主動辭職,後又被推選爲原職。

這之後又過去13年,還是沒有水的13年,與貧窮爲伴。

1989年,黃大發去水利站一點點學習修水庫、測量溝渠的知識。當時的同學、平正仡佬族鄉扶貧辦的熊舉海還記得54歲的黃大發拿着《新華字典》,一個字一個字啃教材的模樣。

1990年的冬天格外寒冷。這一年,草王壩村有3個多月沒見到一滴雨水。孩子們連把苞谷搗爛、蒸熟的包沙飯都喫不上了。55歲的黃大發踏出家門,去當時的縣水電局要水利工程。去縣城的路,他走了整整兩天。這是他當時去過最遠的地方。

時任縣水電局副局長黃著文還記得在自己家門口見到黃大發的樣子:解放鞋露出了腳趾,長滿老繭的手已經皴裂,他衣服單薄,凍得直哆嗦。

13年前,兩人第一次見面時,24歲的黃著文剛剛大學畢業,被分配到遵義市遵義縣(現播州區)水利局。當時,他就爲草王壩村進行技術指導。但他也明確告訴黃大發,修渠不僅得有科學技術,還需要錢。而當年,這幾十萬元連縣財政都拿不出來。

“你當局長了,我也老了,現在我們草王壩那條渠還荒廢着,我死前要是通不上水,閉不上眼啊!”黃大發對黃著文說。

第二天水利局局長辦公會上,黃著文把黃大發的話原原本本地轉述了一遍。他說,草王壩村從1960年動手,整整幹了13年,因爲技術沒把握好,沒通水。而現在村民決心再次啓動。“這個工程我願意牽頭,負責到底。”

後來,螺螄洞引水工程列入縣重點水利工程,並正式動工。200多號村民在黃大發的帶領下,又揹着揹簍、舉着火把上山了。已是兩鬢斑白的黃大發在腰間綁上繩子,和他還是20多歲時的狀態一樣,最難的地方,一定是他帶着村民幹。

1994年9月,螺螄水工程主渠修通。草王壩村缺水的歷史,徹底被改寫。

在這次真正的慶功宴上,村民殺豬宰羊,還拿出了自己家裏珍藏的米,放在一口大鍋裏,狠狠地喫了一頓飯。他們知道,以後的生活中,不用再捨不得喫大米了。

村裏老人知道,黃大發有自己的心痛故事。黃大發有兩個女兒,生命分別定格在7歲和23歲,因爲他青壯年時都在修渠現場,不能及時送生病的女兒出村看病。就在二女兒去世幾個月後,黃大發13歲的大孫子突發腦膜炎,全家從挖渠現場趕回來的時候,孩子早已沒了呼吸。

如今,草王壩村改名叫團結村。全村現有核桃5200多畝、柚子650畝、海椒2000畝,牛羊養殖大戶超過30戶。2020年年底,團結村農民年人均純收入突破6500元。任遵高速路已經修到團結村下道口,明年6月就能通車,村裏人再也不怕出不去山了。

2004年退休後,黃大發一直還保持着查渠的習慣。身高不到1米6的他,在渠上健步如飛,年輕人都趕不上。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李晨赫 來源:中國青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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