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造謠不信謠不傳謠。

造謠一張嘴，闢謠跑斷腿。

這些話，大家耳熟能詳。

但我知道，大多數人，只能做到自己不造謠，卻無法做到不信謠，不傳謠。

一者，俗話說，謠言止於智者，你敢大言不慚說自己是智者嗎？

二者，今話講，謠言止於公開，但公開之前那段時間，免不得就會信會傳啊。

當然，哪怕你信了傳了，也別覺得自卑，認爲自己不聰明，畢竟，這事古來如此。

王水照《蘇軾傳》，就採用了兩宋之際葉夢得《避暑錄話》裏的說法：

子瞻在黃州，病赤眼，逾月不出。或疑有他疾，過客遂傳以爲死矣。有語範景仁於許昌者，景仁絕不置疑，即舉袂大慟，召子弟具金帛，遣人賙其家。子弟徐言此傳聞未審，當先書以問其安否，得實恤之未晚。乃走僕以往，子瞻發書大笑。

與葉夢得同年生的何薳，其父曾得蘇軾爲官推薦。他的《春渚紀聞》裏，專列“東坡事實”，亦載：

公在黃州，都下忽盛傳公病歿。裕陵以問蒲宗孟，宗孟奏曰：“日來外間似有此語，然亦未知的實。”裕陵將進食，因嘆息再三，曰：“才難。”遂輟飯而起，意甚不懌。

可見，蘇軾病逝，流傳甚廣，好友範鎮和神宗皇帝，聽了之後，都信而不疑。

爲何如此呢？

我覺得原因很簡單。

因爲他們覺得蘇軾這樣的文弱書生，經烏臺詩案，平白遭冤，備受打擊，雖然保命，卻被流放，結鬱成疾，難以排遣，因之病重而死，是完全符合邏輯的。

（劇照）

也即，蘇軾不死，才奇怪呢。

問題在於，在這謠言傳到河南之前，肯定已在當地傳了很久，爲何沒人替他闢謠呢？

難道，這事是假的？

如果葉、何二人的記載，光有所引的敘述，我們確實可以合理推測，此爲軼事，編出來的，但偏偏，它們又都是真的。

葉文載，元豐七年，他終於結束黃州的編管生涯，移於汝州，上表感謝神宗，內有：

疾病連年，人皆相傳爲己死。

何文載，後公《於哲廟朝表薦先子博士備論》雲：

“先皇帝道配周孔，言成典謨，蓋嘗當食不御，有‘才難’之嘆。”其說蓋出於此。

於是，唯一的可能就在，雖然潘丙、郭遘、古耕道等人，都向別人解釋過，蘇軾只是得了紅眼病，怕傳染給大家，所以閉門謝客，但是，他不露面，人們就不願相信啊。

數人闢謠敵不過衆口傳謠，終至傳於四處，引起一片惋惜之聲。

其實，人生若此，又復何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