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清水，灑落在冰冷的大地上。

她悄悄站在僧寮門口，看着自己師父窗戶上的倒影。

她眼中深藏的，是抹不去的憂色。

她，年幼時便已出家。

她還記得當初第一次見到師父時的情景，那一年，她才十五歲。

當年第一次見到師父時，覺得師父很嚴肅，難以親近，她心中有些害怕，生怕自己言行有失，惹師父不快。

隨着歲月更迭，親近師父的日子久了，她才漸漸感到師父其實是很慈悲的。

有一回，她聽師兄們提及師父的過往。

這才知道，原來師父是名動天下的高僧慧遠法師的姑母。

師父出家前，是當時潯陽解縣令夫人。

縣令去世之後，師父覺得世間宛若夢幻，於是就出家爲尼了。

在師兄們的口中，她得知：

師父從小聰明過人，十分好學，不但見多識廣，而且博聞強記。

佛經之中，《法華經》、《維摩詰經》、《小品般若經》都是師父所熟知的經典，她的開示通俗易懂，讓人很容易就深入法義，得到法益。

而且師父持戒精嚴，潛心研習律藏，常常以身持戒，作爲弟子們的表率，遠近的寺院都對她讚歎有加。

她回顧平時師父的舉止，高雅而謙遜，就算是一人獨處一室，也是端身正坐，沒有絲毫的放逸。

雖然師父身在何後寺（法淳注：何後寺爲東晉七大尼寺之一）中，四事供養不缺，但是師父從來都是身着粗布之衣，哪怕年紀已經老邁，依然堅持自己手持錫杖託鉢，不讓弟子們代勞。

她想到這裏，忽然覺得當年師父看起來很嚴肅，那也許是因爲師父以身持戒，不敢懈怠，所以讓自己覺得師父很威嚴，所以有些害怕呢。

而今，師父已經七十八歲了。

最近師父身體抱恙，病情一天重比一天，但是就算身在病中，師父也是每天堅持完成自己定下的許多功課，甚至並生病之前的功課還要多得多。

照師父的話來說，或許大限將近，此時如果不更加精進，或許就沒有再精進的機會了。

今天夜裏，師父，又唸經到夜深時分。

夜涼如水，也不知道師父如今病體如何了，又不敢貿然前去打擾，真是擔心師父啊。

她在月光下回想了許久，眼淚忍不住滑落，她輕輕用衣袖拭去淚水，轉身回僧寮中，悄悄掩上房門繼續唸誦《藥師經》迴向給師父。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眨眼又到了黃葉飄飛的季節。

這一天，她實在心疼師父，於是壯起膽子合掌對師父說道：“師父，請您多保重法體，好好修養身體纔是啊。”

她的師父——道儀法師慈悲地看着她急切的眼神，輕輕說道：“我這一身宛若空花水月，又何須憐惜呢？還是好好精進用功吧。這些只是小事，不是你們應該分心他顧之事啊。”

說話這番話後不久，道儀法師就端坐示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