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露重,望君珍重

文/談正衡

寒露是一個成熟而又內斂的節氣,此時已褪盡了夏的喧囂和聒噪。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說:“九月節,露氣寒冷,將凝結也。”寒露的氣溫,比白露時更低,地面露水更多,觸手冰涼,快要凝結成霜了。

古人特別喜歡用露水來表示秋的深淺。這一天,看到露水濃重的海灘突然出現很多土黃色蛤蜊,而此前成羣飛往大海、在海面上盤旋的黃雀,都集體不見了,便以爲黃雀變成了蛤蜊,因爲它們身上都留有相同的條斑紋。

“雀化爲蛤”究竟是古人的思稚見拙呢,還是對“歸隱田園”的一種超級隱喻?

走在樹下和林子裏,再也聽不到蟬聲了。落葉如蝶,間或能看到螞蟻在啃拖甲蟲的屍體。“七月棗,八月梨,九月柿子紅了皮。”風在這個時候最宜人,風裏滿是黃豆的味道、紅辣椒的味道、鮮花生的味道,還有河灘地裏一壟壟山芋的味道。

籬邊牆腳的雞冠花,頂着通紅的穗狀花序,肉乎乎的,扁平而厚軟,像盛裝的鳥冠,又像倒呈的掃帚。

這是一年中極好的時光,神清氣爽,精力充沛,是該額外加緊做點兒什麼。

古時有文化人多不願待在家,總是在路上,溼衣愁雨,小酒兩杯蒼茫,留下了太多跑路的詩詞文章。一枕山水半枕黃粱,除了爲功名外,還有就是遊學交友侃大山。人在他鄉,就算回一趟家,菊花酒喝過,還是要上路的。

在江南,等候他們最多的,將是走不盡的石拱橋,生滿綠苔,翠蘿披拂。“遠憶天邊弟,曾從此路行。”這樣的橋,你加蓋過腳印,他加蓋過腳印,古人加蓋過,後人仍將加蓋,一路蓋去,纏繞青山峽谷。

秋天裏在外行走,碰到最多的就是菊科的花兒,它們幾乎是熱熱鬧鬧地陪伴一路,菊花腦、黃鵪菜、百日草、絨毛草,還有雛菊,植株高高矮矮,有的熱烈昂揚,有的溫柔乖巧。

一大片聚族而居的野芹,綠莖頂梢皆擎一枝傘狀花,白花花一片。要是湊近細看,會聞到一股微酸的類似話梅糖的味道,吸引許多蜜蜂和黑衣的豆娘飛來飛去。

有時走在山道上,沿途也有它們的蹤跡,只不過稀稀疏疏,是少許落單的野芹在齊腰深的草叢裏努力舉着傘花,那種清明、清透的白,襯托着荒野異常岑寂。山一程,水一程,要是走到一處開滿簇簇紅蓼花的渡口,夕陽映着飄絮的蘆花,羈旅鄉愁,會不會被拉得韌長韌長?

黃葉飄飄,金風送爽。放縱不羈的晉人張季鷹,在那個遙遠深秋裏,忽然思念起家鄉的鱸魚膾,便吟道,“秋風起兮木葉飛,吳江水兮鱸正肥。三千里兮家未歸,恨難禁兮仰天悲。”這個“真正的喫貨”,到底還是熬不住,腳底一抹油,呔,告辭了,回鄉喫鱸魚解饞去!

秋風落葉,最易勾起口腹之思啊。

(本文節選自《節氣的呢喃與喊叫》)

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特約選稿:楊小霜

編輯:朱陽夏    責編:陳泰湧    審覈:馮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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