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2年,世界還處於大航海時期,四處擴張的西班牙帝國是這個時代唯一的海上霸主,對財富的渴望驅動着查理國王不停地派出探險隊駛向世界各地,劫掠目的地的財富,源源不斷運回西班牙。依靠着搶劫來的黃金、香料和奴隸,西班牙成爲了史上第一個海上強權。

這一年,一個叫做皮薩羅的總督帶領着一百來個遠征隊員,越過大西洋來到了祕魯高原的印加帝國,靠着輕車熟路的搶劫和征服經驗,他們懟上這一片土地上原有的統治者——阿塔瓦爾帕。

阿塔瓦爾帕是一個年輕的君主,剛剛纔從王室的血腥奪雛鬥爭中勝出。他睥睨着治下的土地和人民,由於對外面的世界缺乏認識,自然對來自大洋彼岸的不速之客也不屑一顧。兩個來自不同文明的政治強人,就這樣倉促地見面了。然而如果這個世界上有後悔藥,阿塔瓦爾帕一定願意回過頭來多瞭解一下自己的對手,再重新組織這次外交會面。

會面地點是卡哈馬卡的一個廣場上,據皮薩羅的一個士兵的回憶。這是一次“實力懸殊”的會面。西班牙人只有一百多個,而對面的阿塔瓦爾帕帶領着數萬人的衛隊和隨從。從場面上看,與其說這是一次談判,倒不如說是阿塔瓦爾帕帶着威脅的意味來接受西班牙人的朝拜。“中午時分,阿塔瓦爾帕開始集結隊伍並向前靠近。很快我們就在平原上看到了密密麻麻的印第安人,他們不時的停下來,好讓後面營地裏陸續出來的更多的印第安人跟上他們。到了下午,他們分列成了一個個的小分隊,列隊前進。最前面的小分隊已經很接近我們的營地了,而他們的帳篷裏的印第安人還在源源不斷地出來,在阿塔瓦爾帕的前面是約2000個爲他清掃道路的印第安人,他的身後是一些戰士,一半在他左側的田野裏行進,另一半在他右側的田野裏行進。”這些是當天一位西班牙目擊者的回憶。

和自己驚慌失措的手下不同,作爲遠征隊長的皮薩羅,在會面前的頭一天晚上已經預先踏勘了會面地點,並佈置好了埋伏的地點和制定了進攻策略,以便在情況失控的時候作出武力應對,而不是在沒有任何預案的情形下把自己的一百多號人投入到對方几萬人的人海中,把自身的安全僅僅寄託於這個暴君的善意。

事實證明皮薩羅的事先謀劃是很有必要的,因爲在他和阿塔瓦爾帕見面後的幾分鐘,談判就破裂了,一次不怎麼講禮儀的外交會面迅速演變成了一場小規模的遭遇戰。這一場一百人對幾萬人的戰爭,以不可思議的戰果結束。西班牙人以很小的傷亡,打敗了那幾萬人的衛隊和隨從,並當場就俘虜了他們的國王。

比這讓人瞠目結舌的戰果更讓人驚奇的,是雙方在戰爭中的表現。當西班牙人從埋伏好的高地騎着馬衝向對方的人羣中時,這幾萬人居然沒有做出任何像樣的抵抗,而是爭先恐後地往身後逃竄,場面極度混亂,他們像一羣受到驚嚇的大象,笨拙地前後左右互相沖撞,如果一個人在混亂中一旦倒地就不可能再站起來,等待他的命運就是被其他那些還沒倒下的人踩死。

可能那些西班牙士兵自己都沒想到事情會來得這麼順利。他們前一晚還在爲第二天即將到來的惡戰緊張得睡不着覺,沒想到戰場上等待他們的卻是一場毫無抵抗的圍獵和捕殺。戰場上這出乎意料的情勢,反過來又鼓舞了西班牙人的士氣,他們順利地結束了戰鬥。就這樣,一個一百多人的遠征隊成功地爲西班牙帝國又拓展了一塊新大陸的殖民地。

這個故事只是大航海時代衆多殖民征服戰爭例子中的一個。很多時候,不管是最初的海上霸權西班牙,還是海上馬車伕荷蘭,或者是後來的日不落英國的皇家海軍,他們在戰爭中投入的兵力往往都少於對手。表面上看,他們贏得戰爭的原因非常的明顯。首先,軍事技術的壓倒性優勢是最直觀的一個因素,當他們端着火槍和火炮走上戰場時,站在他們對面的士兵手裏拿的往往是大刀和長矛,武器上的代差已經能夠決定大多數戰役的結果了,而他們手上的優勢還不止槍炮;在武器後面的,是這些西方國家強大的工業化生產能力,可以爲軍隊提供源源不斷的作戰資料,除了武器,還有充足的軍糧和有效的後勤補給能力;而這一整套戰爭機器的運轉,是工業化國家高效的組織協調能力,這個優勢在卡哈馬卡的那場衝突中由印加軍隊的無能襯托得尤爲明顯。一百多個西班牙士兵可以在常規的軍事部署條件下衝散幾萬人的部隊,這是非常不可思議的。

然而,所有這些看得見的優勢,都不是無緣無故地被西方國家所擁有,更不像他們自己說的那樣,是因爲信奉基督教得到上帝的眷顧而賜予給他們的。在人類文明的發展歷史上,1532年的這場衝突中西班牙所表現出來的種種優勢,印加帝國表現出來的種種低能,都應該從更長的時間維度中去尋找答案。

對這個問題的追尋,勢必也會大大跨越有史記載的最早年代,從史前人類剛剛誕生的時候開始談起。這必定不只是一個歷史問題,而需要融合考古、生物進化、地理環境和科學技術等方方面面的知識,來儘可能地對不同的地方發展出迥然相異的文明形態的原因做出解釋。

在公元前的某一年或者某一個世紀,當地球上的人類紛紛在各個大洲落腳,開始自己獨特的地域文明開端的時候,讓亞歐大陸、非洲、美洲和澳洲的不同人類拉開差距的第一步,肯定是以糧食生產爲主的農業社會從狩獵採集的原始社會中脫胎出來,因爲只有在從事農業生產的社會中,纔有條件創造出多餘的食物,來養活一部分不從事農業生產的社會成員,而這部分人就是這個社會進一步發展的先決條件。

這種起始於剩餘生活資料的差異,纔是西班牙輕鬆征服印加帝國的最根本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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