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這裏面最大的祕密是辛武賢是懂羌人的情況的,所以我說前面那個騎馬三十日糧的策劃不是出自辛武賢而是出自長安裏的宣帝這個沒有基本軍事經驗的人。”趙充國的這段話的意思是本來可以不用軍事行動而讓羌人不敢反抗的,就是因爲沒有聽他的意見才造成這種情況的。

趙充國改變漢軍軍隊建設基本思想的屯田奏

秋天,趙充國病了,忽然宣帝降下一道詔書。一方面對趙充國的疾病噓寒問暖,另一方面,卻正是借這個理由要求趙充國再次於十二月出兵羌人。詔書的理由是你身體不好,萬一有三長兩短,那軍務肯定就得耽誤了。所以朝廷此時派去破羌將軍協助你,作爲你的副手“急因天時大利,吏士銳氣,以十二月擊先零羌。”抓緊時間攻打剩餘的羌人啊。而且特別強調“即疾劇,留屯勿行,獨遣破羌、強弩將軍。”而此處最爲微妙的還不僅是再次催戰,而且是將辛武賢這個破羌將軍派來了。老頭生病了,那麼,這個副手其實不就是實際上的一把手了嗎?而且還將許延壽也帶出來了。這個靠裙帶關係升到將軍的將領估計連敵人長什麼樣還沒有見過呢。在大局已定的情況下,宣帝卻突然來這麼一手,實在是讓人覺得有意思的很。這就更意味着原先的兩路大軍現在是兵合一處了。當然,此處只是詔書的意思。

當時的情況卻是羌人投降的已經有一萬多人了。這個時候你去攻擊羌人,且不論你攻擊的是哪部,那麼對已經投降的羌人來說都是巨大的心理衝擊,必然動搖他們的已經投降漢軍的心理。所以,趙充國認爲繼續攻打,已經不能在作爲下一階段的基本策略了,而核心策略是採取屯田的辦法,等待先零羌人繼續出現漏洞,同時撤走騎兵這個耗資巨大的部隊,減少後勤的經濟壓力。

可以說這本來都是打算好的,就等着給長安上書呢,這份催戰的詔書卻來了。其子趙卬很擔心這種一而再再而三反駁宣帝的做法會激怒皇帝引來不測之禍。便找了個可以和趙充國說上話的勸說趙充國,大意當然還是要明哲自保的意思。而趙充國則回答說:“是何言之不忠也!本用吾言,羌虜得至是邪?往者舉可先行羌者,吾舉辛武賢,丞相御史復白遣義渠安國,竟沮敗羌。金城、湟中谷斛八錢,吾謂耿中丞,糴二百萬斛谷,羌人不敢動矣。耿中丞請糴百萬斛,乃得四十萬斛耳。義渠再使,且費其半,失此二冊(策),羌人故敢爲逆。失之毫釐,差以千里,是既然矣。今兵久不決。四夷卒(猝)有動搖,相因而起,雖有知(智)者不能善其後,羌獨足憂邪!吾固以死守之,明主可爲忠言。”趙充國的這段話的意思是本來可以不用軍事行動而讓羌人不敢反抗的,就是因爲沒有聽他的意見才造成這種情況的。或者說正是因爲不聽他的話,把一個不是問題的問題給搞出了大問題。耿中丞是耿壽昌,當時任大司農中丞。曾在邊郡創建“常平倉”,谷賤時高價收入,谷貴時低價出售,以調節谷價。心中對宣帝的埋怨是不言自明的。這裏面最大的祕密是辛武賢是懂羌人的情況的,所以我說前面那個騎馬三十日糧的策劃不是出自辛武賢而是出自長安裏的宣帝這個沒有基本軍事經驗的人。可是,既然爲什麼辛武賢懂羌人的情況,老趙卻不把軍權放給辛武賢呢?這當然是對辛武賢不放心了,不放心的不是他的軍事方面而是政治方面。很明顯的是,辛武賢沒有提出措施的頭腦。反過來說,一向精明的宣帝怎麼會犯這樣的錯誤?這個問題我也放在戰事結束後在討論了。

接到詔令,趙充國給宣帝上第一次關於屯田的建議奏摺:

臣聞兵者,所以明德除害也,故舉得於外,則福生於內,不可不慎。臣所將吏士馬牛食,月用糧谷十九萬九千六百三十斛,鹽千六百九十三斛,茭藁二十五萬二百八十六石。難久不解,繇役不息。又恐它夷卒有不虞之變,相因並起,爲明主憂,誠非素定廟勝之冊。且羌虜易以計破,難用兵碎也,故臣愚以爲擊之不便。

計度臨羌東至浩亹,羌虜故田及公田,民所未墾,可二千頃以上,其間郵亭多壞敗者。臣前部士入山,伐材木大小六萬餘枚,皆在水次。願罷騎兵,留馳刑應募,及淮陽、汝南步兵與史士私從者,合凡萬二百八十一人,用谷月二萬七千三百六十三斛,鹽三百八斛,分屯要害處。冰解漕下,繕鄉亭,浚溝渠,治湟狹以西道橋七十所,令可至鮮水左右。田事出,賦人二十畝。至四月草生,發郡騎及屬國胡騎伉健各千,倅馬什二,就草,爲田者遊兵。以充入金城郡,益積畜,省大費。今大司農所轉谷至者,足支萬人一歲食。謹上田處及器用簿,唯陛下裁許。

這份奏摺分兩個自然段,也就是兩層意思:第一層仍舊是說後勤壓力大,戰時經濟對國家的損害大。下面一層是說打算在這裏怎麼辦。

先看第一層。趙充國先說“臣聞兵者,所以明德除害也,故舉得於外,則福生於內,不可不慎。”這句其實是包含兩個意思,當然彼此有關係。前者的意思是軍事行動的目的是什麼,是什麼呢?就是“明德除害。”也就是說軍事行動本身是弘揚“德”爲目的的,不是沒有目的的。一味地打打殺殺,就是沒有頭的蒼蠅亂撞了。將軍隊的目的和德聯繫起來,這當然是說軍隊是爲德服務的,而此時誰掌握着德呢?當然是儒生們。以此而論,儒家將手伸入到軍隊,直接影響了軍隊的服務對象,不能說沒有證據。而軍隊服務誰,當然就是服從誰了。這自然是在說軍隊的基本的領導權在誰那裏了。可以說趙充國在這裏很不客氣地對宣帝亮出了軍隊究竟屬於誰的根本問題,這也是他爲什麼不怕宣帝派來個繡衣使者來查他的原因。宣帝根本不可能派出這樣的人。當然至於這裏的德是什麼意思,那自然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前面魏相提出“兵義者王,兵應者勝。”其實已經開始在將軍隊儒家化了。他那裏提出個“義”,這裏提出了儒家的至高概念“德”——軍隊是爲“德”服務的。自然是誰有德誰才能掌握軍隊!不知道這個靠人家扶到帝位上,而且還將恩人一家都殺了的宣帝怎麼想!劉賀丙吉對他固然有養育之恩,但是與成就其帝王之恩的霍光自然不可同日而語。要知道自劉邦得天下,漢初那幫子雄臣猛將,不過是爲了生存、封侯、封王而跟着劉邦的。陳勝說得最明白“苟富貴勿相忘。”可想而知漢初的將領們的心目中的軍隊的價值觀肯定不會是“明德除害”。我們知道,軍隊的價值觀是軍隊建設中的具有導向性的環節,是旗幟,是燈塔!對於宣帝來說這幾乎是軍心已變的徵兆,軍心已變,漢鼎還能久乎?接着當然是說軍事行動和內政是一體的關係。這是觀察軍事行動和內政的基本指導準則。這幾乎就是對宣帝說,你要藉助軍隊搞什麼,我是門清的啊。但是希望你不要把國政處理得太不像話!接下來就是他的經濟賬了。總之是數額巨大。而且這還是他的一個人的,如果算上辛武賢的,金城太守的,那麼上面的數字大體還得乘以3。之後才說明如果巨大的經濟壓力不解決,那麼極可能引起其他方面的不確定性惡性事件發生。這個對未來不樂觀的預估是與這巨大的經濟壓力相關的,是直接的因果關係。這樣就導致瞭如果繼續採取軍事行動,可能會帝國帶來非常壞的影響了,因而,對羌人的下一步戰略則是不能再以武力爲主而是以計謀,其實就是政治手段爲主了。這就是趙充國對宣帝說的。從而將對羌工作從軍事行動爲主轉爲政治手段爲主的新的階段上來。

下面一自然段就是寫的趙充國的工作計劃:

首先是他看到了需要。這個需要就是從臨羌到浩亹,羌人留下的田地,還有漢朝管理的公田,老百姓沒有開墾的土地大約二千頃,一頃爲百畝,則爲二十萬畝土地。同時,傳遞信息的郵亭大多也壞了。這當然得修繕。這就是兩個巨大的需求。西漢置,治今青海省湟中縣北多巴鎮西、湟水南岸,屬金城郡。浩亹縣,西漢置,屬金城郡。臨羌縣,治所在今甘肅永登縣西南大通河東岸河橋鎮。從臨羌到浩亹是大致管轄範圍。

(湟中多巴區)

(永登縣城和河橋鎮位置的圖)

(從多巴鎮到河橋鎮,已經把湟水谷地中能有大片農田的地都划進來了。)

爲了修繕這些郵亭,趙充國已經提前動手幹了,他已經命令士兵們砍伐了大小六萬棵樹木放在水邊。可見,在他這裏大規模的戰事早已經停下了。

接着提出了罷騎兵的建議。當然不是全罷,而是還要留一部分:“留馳刑應募,及淮陽、汝南步兵與史士私從者,合凡萬二百八十一人,用谷月二萬七千三百六十三斛,鹽三百八斛,分屯要害處。”顏師古 注:“ 李奇 曰:‘弛,廢也。謂若今徒解鉗釱赭衣,置任輸作也。’……弛刑, 李說是也。若今徒囚但不枷鎖而責保散役之耳。” 就是不帶刑具枷鎖的囚徒,應該是罪刑比較輕的那種囚犯了。這裏的“史士”,應該是通假,通“吏士”,即官兵,官府屬吏。如:當差史士、六漕史士。其實就是以私人身份跟着這些官差去闖蕩謀生路的。讓囚犯在這裏自然是給他們出路,那些本來就是找出路的私從者就更是如此,在內地應該都是沒有土地的人了。此時的淮陽國和汝南郡都是大平原,河南省的核心地帶,肯定是地廣人也稠,土地分配問題極爲突出了,所以這裏的人才出來找路子。留下這些人不是沒有道理的。這是真正的爲宣帝解決問題。這些人留下來幹什麼呢?就是到了冬天的時候順着凍冰的河道,將那些木頭都溜下來,修繕鄉亭,這裏的鄉亭應該和郵亭相彷彿。然後用他們疏浚溝渠,搭建過橋,而且都計劃好了大約是七十座橋樑。直接延申到鮮水附近。這基本是冬天開始乾的任務,雖然不一定都在冬天幹完。鮮水,即青海湖。到第二年開始種田了,每人在給他們二十畝田種。到了春天草長出來了的時候,在徵發金城郡和屬國的胡騎彪悍健壯的士兵各一千人,在各帶200匹副馬順着水草在各地巡邏。而積累的糧食可以上繳到金城郡,稱爲當地的軍需口糧,作爲戰備糧食,當然就省去了後方大批糧食的輸送的困難和壓力了。而現在大司農所所支付的糧食足夠一萬人喫一年的了。所以,剩下的軍需物資等等當然返還朝廷了。最後是地畝帳和各種其他的賬冊。

這裏面最大的節省開支就是減去了騎兵,因爲騎兵消耗太大!

綜合來看,戰後的善後事宜,趙充國已經想好了。核心就是三件事:罷兵、屯田、基礎設施建設!這三件事情,都是政治層面的了,而非軍事層面的了。這就是老成謀國的帥才的思維。他始終是從政治的高度來處理軍務的。我們特別特別特別要強調的是趙充國的這個建議是與其前面的軍隊以“明德除害”爲本的建設指導思想一脈相承的,是這個思想的具體化。非常讓人難過的是這麼完美的善後措施,千古以來都是被人讚頌的策略,卻埋下了大漢移鼎的禍根!因爲軍隊建設的基本思想的變化就是在這份完美的善後措施中偷偷地變換完成的。軍隊本該是劉家化,結果卻在這裏成了儒家化!

其實,屯田根本就不是新鮮的策略啊。所以老趙才這麼麻溜兒的熟悉。可是饒是如此,宣帝還是再次來了詔書,因爲你沒有告訴皇帝那些沒有消滅的敵人怎麼辦啊

上報曰:“皇帝問後將軍,言欲罷騎兵萬人留田,即如將軍之計,虜當何時伏誅,兵當何時得決?孰(熟)計其便,復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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