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中央黨校/國家行政學院電子政務研究中心主任、國家電子政務專家委員會副主任王益民

謝麗容 | 文

馬克 | 編輯

2014年7月21日， 浙江政務服務網技 術人員在位於杭州 的一間辦公室內工 作。他們來自不同的 網絡公司，目標是打 造“雲版”的浙江政 務服務網。 圖/新華

《財經》：如何認識數字政府建設的意義？迄今爲止，建設成效如何？

王益民：數字政府是數字中國體系的有機組成部分，是推動數字中國建設、實現經濟高質量發展、再創營商環境新優勢的重要抓手和重要引擎。近年來，各地區、各部門認真貫徹落實黨中央、國務院的統一部署，高度重視並探索推動數字政府改革建設，將其作爲引領數字化時代政府改革與治理能力建設的着力點和突破口，推動政府治理從低效到高效、從被動到主動、從粗放到精準的轉變，取得了積極成效。

從總的情況看，部分地區數字政府改革建設初見雛形，有力推動了政府治理和服務模式創新，促進了依法行政和廉潔從政，提高了政府公信力和執行力。各地區各部門在探索發展過程中積累了不少寶貴經驗，主要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一是強化頂層規劃，有序推進數字政府建設。數字政府改革建設是一項系統性工程，需要革新理念、統籌規劃、強化創新、穩步推進。近年來，黨中央、國務院陸續出臺了《國家信息化發展戰略綱要》、《“十三五”國家信息化規劃》、《國務院關於加快推進“互聯網+政務服務”工作的指導意見》、《關於加快推進全國一體化在線政務服務平臺建設的指導意見》等一系列政策文件，圍繞互聯網+政務服務、大數據、雲計算等方面，從信息化發展的不同角度、不同領域，通過相關政策的銜接配合，對互聯網與經濟社會融合發展作出重大戰略部署和頂層設計，爲數字政府改革建設指明瞭方向。各地區、各部門以數字政府改革建設爲突破口，推進政府數字化轉型，創新優化推進機制，抓好頂層設計，爲數字政府健康發展提供基礎性和系統性支撐。

二是創新管理模式，加快破解數字政府建設體制機制障礙。各地區、各部門結合此次國家機構改革，着眼於建設一體化高效運行的整體政府，在管理體制、運行機制、建設運維模式等方面積極探索創新，通過構建數據驅動的政務新機制、新平臺、新渠道，全面提升政府履職能力，推動實現政府管理模式由分散向整體轉變、由管理向服務轉變、由單向被動向雙向互動轉變、由單部門辦理向多部門協同轉變，爲數字政府改革建設掃清體制機制障礙。

三是強化政務服務能力建設，注重提升人民羣衆獲得感，有效確保數字政府改革成果落地生效。百姓的痛點就是改革的着力點，各地區將“互聯網+政務服務”作爲推進數字政府改革建設關鍵抓手，加快推進一體化在線政務服務平臺建設，積極利用互聯網技術, 不斷完善服務渠道、豐富服務類別, 不斷提升政務服務的精準化、人性化、均等化、普惠化、便捷化水平，變“羣衆跑腿”爲“數據跑路”。網上政務服務已成爲政府公共服務的重要載體和主要渠道。

《財經》：的確，“互聯網+政務服務”在提升政務服務能力、優化營商環境方面取得了顯著成效，這方面您能展開講講嗎？

王益民：政府數字化轉型是一個順應信息化發展的循序漸進的過程，整個進程我概括爲“探索（業務突破）→推進（區域推廣）→組織（融合擴展）→重塑（價值重構）→發展（優化創新）”五個階段，目前我們還處在第一階段，即業務突破階段。這個階段的一個典型特徵就是政務服務在政府數字化轉型中率先突破，對數字化轉型發揮了重要作用。

我們欣喜地看到，各地區、各部門按照黨中央、國務院統一部署，將網上政務服務作爲深化“放管服”改革、優化營商環境的重要抓手，取得了積極成效。湧現出浙江“最多跑一次”、上海“一網通辦”、江蘇“不見面審批”、廣東“數字政府”改革、貴州“五全政務服務”、湖北“馬上辦網上辦一次辦”等創新經驗，頭雁效應作用明顯，在全國發揮了標杆引領和示範帶動作用，社會認知度和羣衆認同感持續增強。突出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是樞紐作用不斷強化，從“獨唱”到“合唱”，平臺建設全面提速。各地區、各部門以加快構建以國家政務服務平臺爲樞紐的“全國一張網”爲目標，大力推進本地區一體化平臺建設進程，全國一體化在線政務服務平臺建設全面提速。目前，省級網上政務服務平臺體系已基本建成，初步實現了政務服務的“多層縱向貫通、多面橫向聯通”，推動了政務服務整體質量提升。

二是創新實踐層出不窮，從“盆景”到“風景”，頭雁效應初步形成。經過幾年發展，各地結合實際，探索出許多獨具特色、深受企業和羣衆歡迎的好經驗好做法。數據顯示，省級政府層面，網上政務服務能力指數得分爲“高”以上的地區，已由2015年的12個地區增加到2018年底的22個地區；重點城市層面，21個城市的網上政務服務能力指數得分爲“高”以上。以“智能化、移動化、一體化、便利化”爲標誌的政務服務新模式不斷湧現，人民羣衆的滿意度不斷提高。

三是服務深度顯著提升，從“跑一次”到“不見面”，一網通辦全面推行。各地區積極運用“互聯網+”手段，爲羣衆施公平之策、開便利之門，打通聯繫服務羣衆的“最後一公里”。截至2018年12月31日，32個省級網上政務服務平臺提供的28105項省本級行政許可事項中，87.92%的事項已經具備網上在線預約預審功能，68.90%的事項通過網上受理、現場覈驗，實現“最多跑一次”；24.39%的事項可以通過網上受理、平臺覈驗、快遞送達，實現事項的不見面辦理。

四是共享瓶頸初步破解，從“三難”到“五通”，營商環境明顯改善。針對信息化發展中“互聯互通難、數據共享難、業務協同難”的“老三難”問題，各地區以“上網是原則、不上網是例外，聯網是原則、孤網是例外”爲要求，整合對接各級網上業務辦理系統、實體大廳運行系統，深入推動“用戶通、系統通、數據通、證照通、業務通”一體化的“五通”服務，將原來孤立運行的“小系統”重構爲標準統一、整體聯動、業務協同的政務服務“大服務”，以數據共享和協同治理重塑系統性、整體性。

2018年8月27日， 在河北省邯鄲市曲 周縣政務服務中心， 民衆向智能機器人 諮詢業務。圖/中新

《財經》：這幾年各地政府紛紛成立大數據局等數據管理機構，該機構發揮了哪些作用？在功能定位上又有哪些認識誤區，應當如何改進？

王益民：大數據局的設立是新一輪信息技術發展和新一輪行政體制改革結合的特定產物。近年來，浙江、福建、山東、重慶、河南、廣東、吉林、貴州等20多個省市均設立了省級數據管理機構。根據各地機構改革方案，截至目前，全國有21個省（自治區、直轄市）成立了與大數據有關的工作機構。其中，有6個以“大數據”等爲主要名稱，有5個同時以“政務服務”和“大數據”等爲主要名稱或同時掛兩塊牌子。

從發展現狀和取得的成效看，大數據局在機制和技術上的樞紐作用正在逐步顯現。大數據管理部門大多承擔起了統籌信息化建設、信息基礎設施建設、大數據發展規劃、數據匯聚、產業融合、政策措施和評價體系等相關工作。大數據局注重整合相關部門數據資源管理、大數據應用和產業發展、信息化等職責，統籌推進數字政府改革建設。

但目前業內對大數據局仍有一些認識誤區，大數據局的發展也確實受到各種客觀因素的影響。大數據局作爲一個新事物，其職能的定位是一個逐步清晰的過程。從名字上說，應該更注重強化數據管理的職能，從這個意義上看，應該叫大數據管理局。不可否認，有些地方確實存在着“收數據，分發數據”的現象，甚至有些地方大數據沒有數據，數據價值難以發揮出來。從理想狀態看，大數據局不應該僅僅是數據的收發者，更應該承擔起統籌政務服務、政務協同及數據互聯互通，讓大數據在聚合的狀態下發揮更大作用。

國務院印發《促進大數據發展行動綱要》以來，大數據在推進政府數據開放共享、推動資源整合、提升政府治理能力的作用日益凸顯。各地區採取多種舉措統籌推進協同治理，特別是注重智慧城市、“互聯網+政務服務”、“互聯網+監管”、社會信用體系等一系列基於大數據的政府治理創新實踐。大數據在全面幫助政府提升宏觀調控、市場監管、社會管理和公共服務等領域的治理水平，進而在推動政府治理能力現代化進程中發揮着重要作用。

目前，各地區在大數據局改革方面取得較快發展，精彩紛呈。比如浙江省出臺了數字化轉型標準化建設方案；廣東省大力推進政務信息化建設體制改革，構建“管運分離”的數字政府改革管理新體制；上海市全面推進 “一網通辦”，加快建設智慧政府等等。這些改革舉措，具有鮮明的地方特色，在體制機制、運作模式、業務統籌等方面給其他地方提供了成功的經驗借鑑。

《財經》：中央對數字政府建設做了頂層設計，各地方政府也在積極實踐，您對地方政府的數字政府建設有何觀察與思考？

王益民：一年多來，很多地方發佈了推進數字政府的相關規劃和實施方案。比如浙江省發佈了《浙江省深化“最多跑一次”改革推進政府數字化轉型工作總體方案》、廣東省發佈了《廣東省“數字政府”建設總體規劃》、湖北省發佈了《湖北省關於推進數字政府建設的指導意見》等，形成了不同的數字政府建設模式與特色，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是以機構改革爲突破口打造整體政府。廣東省數字政府改革建設從體制機制入手，構建“管運分離”的數字政府改革管理新體制，打破各部門、各條塊自成體系、自我封閉造成系統不通、業務不通、數據不通的困局，努力破解數字政府改革體制機制障礙。湖北省成立了省數字政府建設領導小組，重新整合成立省政務管理辦，將涉及政府職能轉變、數字政府建設、政務服務、政務公開、電子政務等職能優化整合，由一個部門統一管理統一行使，通過建立統一、精簡、高效的組織領導和行政管理體制，爲企業和羣衆提供更加高效便捷的政務服務。

二是以政務服務爲牽引推進政府數字化轉型。浙江省以“互聯網＋政務服務”爲抓手，持續推進“四張清單一張網”和“最多跑一次”改革，推進政府職能數字化轉型，打造整體協同、高效運行的數字政府，實現政府決策科學化、治理精準化、公共服務高效化。上海市全面推進政務服務“一網通辦”，實現政務服務以部門爲中心向以用戶爲中心轉變，羣衆和企業辦事線上“一次登錄、全網通辦”，線下“只進一扇門、最多跑一次”。

三是以數據融合爲驅動引領數字政府建設。貴州省以建設國家大數據綜合試驗區爲契機，深入實施“聚通用”，推進系統整合、數據共享、流程再造、重心下沉，破解痛點、堵點和難點問題，全面構建線上線下相融合的創新服務體系，打造“服務到家”品牌。福建省把“數字福建”建設作爲一項重大戰略工程持續推進，引領和推動經濟發展、社會治理、百姓生活等方方面面的變革，以信息資源的整合共享和信息技術的創新應用爲抓手，推進數字政府建設。

《財經》：數字政府的發展趨勢是什麼？

王益民：數據已經成爲數字政府和智慧社會的關鍵基礎設施，成爲驅動創新和引領發展的先導力量，是數字政府治理的核心。通過數據資源規劃與共享，實現數據驅動下的治理與協同，以提高政務服務水平、優化營商環境、提升政府整體運行效能，建設整體協同、運行高效、服務精準、管理科學的數字政府。注重人工智能、工業互聯網、5G、機器人等新興領域新業態發展對數字政府、智慧社會和數字中國建設的能動作用。

政府數字化轉型是引領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落實網絡強國戰略、加快建設數字中國的必然要求。通過數字治理、數字服務和數字創新，將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實現科學決策、協同治理和優化服務。

優質高效的政務服務是數字政府價值的直接體現。政務服務要以當前供給側爲主向供給側和需求側並重轉變。以人民羣衆需求爲起點，通過新技術應用不斷創新政務服務模式。要充分了解使用服務的羣體以及他們想做什麼，以便構建一個對他們更有效的服務。

通過統一身份認證、電子簽名、電子證照等以用戶爲中心設計服務和業務流程，使得政府工作人員更有效地履行職責，公衆能夠更快、更好地獲得服務。

《財經》：針對數字政府的發展趨勢，您對各地推進數字政府建設有什麼意見或建議？

王益民：一是加強數字政府建設的頂層設計。衆所周知，傳統電子政務經過多年的發展面臨着信息共享難、業務協同難，打通“煙囪式”系統間交互的協作成本高等問題，不利於業務的沉澱和可持續發展，造成數據的綜合價值和深度挖掘價值沒有得到體現。這就需要各地通過統籌規劃，協調各方面利益，減少數字化進程中的障礙，爲公衆提供更加優質的服務。

研究表明，政府的數字成熟度與一個明確的數字戰略之間存在着緊密的聯繫。具有明確和一致數字化戰略的政府部門，更有能力應對機會和威脅，並能夠創造協作和創新的文化。

二是充分發揮數據管理機構的作用。數字政府建設的重點是通過數字化轉型和創新性戰略，實現跨層級、跨地域的一體化協同，塑造更加靈活和有彈性的整體政府形像，創造可持續的公共價值。設立數據管理機構是政府迎接數字時代的一項重要治理創新，是建設數字政府的重要舉措，要充分發揮好數據管理機構的作用，強化數據資源統籌規劃、分類管理、整合共享，爲各級政府及其部門開展大數據分析應用提供數據支撐。

三是用數據驅動決策。利用數據科學決策，預測政策需求和規劃未來，是數字政府的核心目標。以數據、算法和人工智能爲中心，進行科學準確的決策，“用數據說話，靠數據決策，依數據行動”。不斷培育經濟新動能、構築競爭新優勢、改善民生新服務。

四是以公衆爲中心推動政務服務的設計與創新。提供優質高效的政務服務是踐行以人民爲中心的發展思想、建設服務型政府的內在要求。目前，各地要積極探索政務服務 “好差評”制度，充分考慮公衆需求，不斷促進政務服務質量的提高。

五是要大力提升公務人員的數字素養。數字政府建設，核心在人。培養數字化思維，提升公共部門的數字素養，是數字政府建設的關鍵。要從實際出發，分層次有步驟提升公務人員的數字素養，改善社會包容，縮小數字鴻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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