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子牙》展示了中國動畫工業體系越來越成熟的一面，但劇本的問題還是沒有解決。

記者 | 陶紫東

觀衆對《姜子牙》的期待太高了。原本它應該跟隨去年爆紅的《哪吒之魔童降世》（以下簡稱“《哪吒》”）上映，但因爲疫情從賀歲檔延期到國慶檔。上映10天的成績也反映了這種期待的兩面：累計票房近14億元體現了它的人氣；同時，26萬人在豆瓣上打出了7.0分，比《哪吒》的8.4分低了不少。

圖片來源：電影《姜子牙》官微。

《哪吒》和《姜子牙》有同一個出品方——光線傳媒旗下的彩條屋影業。據彩條屋透露，“中國神話系列”早有規劃，但自2019年，《哪吒》以50億元的票房位列中國影史第二後，彩條屋就多少有意加強了兩部作品之間的捆綁。觀衆最早知道《姜子牙》就是在《哪吒》的片尾彩蛋中，在前期的宣傳中又將兩個角色特意捆綁，但實際上《哪吒》和《姜子牙》是兩個平行開發的項目，在製作上彼此獨立。

和熱血的《哪吒》相比，《姜子牙》更像是一部徹頭徹尾的成人向動畫：它有些慢熱，一人、一舟，在冰天雪地的北海獨自垂釣，繼而踏上尋找意義的旅程，整部電影都在講述主角的內心拉扯。兩部作品間缺乏“連接”讓不少人有些失望，但也有觀衆從《姜子牙》中看到了國漫新的打開方式。

《姜子牙》的四位主創中的三位具有海外背景。導演程騰曾任職於夢工廠，《馬達加斯加》和《功夫熊貓》是這家公司的代表作。程騰一直希望能效仿偶像詹姆斯·卡梅隆，做出一部打通觀衆年齡層和審美差異的作品，但他發現文化和市場差異讓他在美國並不能生產他想做的東西。

2020年10月2日，電影《姜子牙》佛山見面會導演程騰白T牛仔褲清爽現身。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2016年，程騰經動畫電影製作公司中傳合道創始人高薇華引薦，接受了彩條屋的邀請，加入《姜子牙》項目。中傳合道曾在2016年獲光線傳媒融資，是光線動畫電影佈局中的一環，同時彩條屋還投資了包括彼岸天、可可豆等超過20家動畫相關公司。

這些具有海外視野和經驗的動畫人帶來了動畫行業工業體系的更新。

“《姜子牙》算是‘螺旋式迭代’在國內的一次新嘗試。”程騰對《第一財經》YiMagazine說。動畫製作有劇本設計、分鏡繪製、模型製作、燈光渲染合成等多個環節，以往國內動畫工作室慣用“瀑布式迭代”法——按環節順序嚴格推進，下一個環節要爲上一個環節負責——當某一環節出現問題時，往往會導致作品的藝術質量遞減。“螺旋式迭代”與好萊塢的動畫開發模式更爲接近，它指的是劇本和分鏡等環節交迭前進。雖然操作難度大，但它能保證各個環節羣策羣力，最終呈現的結果很有可能要好於最初預期。

另外，多個團隊合作完成一部動畫是當下動畫電影製作的常態，如何協調統籌各個團隊是難點所在。

這部時長約110分鐘的電影按照分鐘數被分配給不同的製作團隊，除中傳合道外，大千陽光、紅鯉動畫和每日視界這三家公司承擔了主要的中後期製作工作，這4支團隊共承擔了近90分鐘的動畫時長，而剩下的10多分鐘又被外包給了7到8個動畫團隊。其中，大千陽光和紅鯉動畫都被光線投資，光線持股比例分別達66%和20%。

爲了確保各個製作團隊語言體系的統一性和製作流程的標準化，《姜子牙》聯合導演王昕專門設計了一款叫做“ovt頁面”的工具，將包括服裝紋理、建築材質、空間設定之類的細節都直觀地展現在這一頁面，以便於不同公司之間的交接，在製作後期，程騰和王昕還會直接去其他中後期公司“打卡上班”，確保成片質量。

“在這套方案下，幾乎任何公司都不會出現太大的誤差。基本上到中期的時候，我們需要做的就是純生產。”程騰說。而且在導演和中期公司反覆溝通的過程中，中期公司也在進步，爲之後的動畫項目儲備了人才。

《姜子牙》在美術設計與視覺觀感上確實是一流的，二維和三維的特效結合效果驚豔，不過畫面最終是服務於故事的，劇本上的短板始終是中國電影產業無法忽視的問題。

在採訪中，程騰多次強調，動畫不僅僅是給兒童看的。國內的動畫作品中，既要有嬉笑怒罵、插科打諢的類型，也需要有折射現實、引人思考的作品來吸引更多成人觀衆。

電影中的姜子牙，是一個嚴肅且有些強迫症的中年人。用程騰的話說，姜子牙就好比神仙界的“社畜”，最大的特點是“沒有特點”，“他不像哪吒和悟空那種所謂的天選之子，姜子牙是憑着自己的努力一步步吭哧吭哧成爲神的，好不容易當上公司高管，做完一個大case，結果啪唧被踢出了公司，他的信仰一下子崩塌了。”程騰說。

從現實映射的角度而言，比起出生即自帶Buff的哪吒，平平無奇的姜子牙也更容易讓觀衆共情。但遺憾的是，無論正派反派，都流於臉譜化，故事本身並不能完美襯托出這一立意高度。

在人物塑造上，同樣是“大叔和蘿莉”的組合，姜子牙和小九顯然不及《這個殺手不太冷》中的里昂和瑪蒂爾達有觀衆緣，姜子牙過於嚴肅，小九的形象又不夠豐滿，兩人之間張力不足。情節設計上，姜子牙的萌寵“四不相”在觀衆中人氣頗高，但它的犧牲有強行煽情之嫌，音樂和畫面都很美，可惜就是不催淚。

圖片來源：電影《這個殺手不太冷》官微

另一方面，《姜子牙》在上映前受到了太多外部的期待和矚目，以至於不得不被放在“封神宇宙”的框架中被審視和討論。這很容易讓人覺得《姜子牙》也是一部老少咸宜的閤家歡電影。這種做法提升了《姜子牙》的關注度，打下了一定的市場基礎，但抱着看《哪吒》姊妹篇的心態看《姜子牙》是要失望的，這些都影響了《姜子牙》的整體評分，並最終反映到市場走勢上，排片佔比和日票房逐漸減少。

從2015年《大聖歸來》橫空出世開始，中國動畫的復興之路已經走了很多年，技術突飛猛進，市場的反饋也讓動畫人們重拾了信心，接下來要補足的是劇本上的軟實力。

圖片來源：電影《大聖歸來》官微

《姜子牙》多少透支了觀衆對“封神宇宙”的期待值，之後如何才能真正延續“神話系列”，可能是彩條屋接下來面臨的最大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