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一部世情小說,《紅樓夢》的字裏行間中都寫滿貴族的富貴精緻,人物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語都在不經意間展現出有錢人的優雅奢華,讓人豔羨不已。別說公子小姐們享用的玫瑰露、茄羹我們沒聽過沒見過,便是一個怡紅院的二等丫鬟芳官,面對這樣精緻的菜餚:

“一碗蝦丸雞皮湯、一碗酒釀清蒸鴨子、一碗醃的胭脂鵝脯、一碟四個奶油松瓤卷酥、一大碗熱騰騰碧瑩瑩綠畦稻香粳米飯”

人家都看不上眼,用不耐煩地語氣說“油膩膩的,誰喫這些東西。”後來“只將湯泡飯喫了一碗,揀了兩塊醃鵝就不喫了。”

喫喝如此,保養治病更是不在話下。比如一般人都買不起、喫不上的人蔘,在賈府已經屬於家常便飯,各門各戶都有存貨,人家早已實現了“人蔘自由”。

林黛玉初進賈府,賈母看她身體怯弱,問她平時都喫什麼藥,黛玉告訴外祖母,自己喫的是人蔘養榮丸。賈母當即吩咐:

“正好,我這裏正配丸藥呢。叫他們多配一料就是了。”

她說得是那麼輕描淡寫,輕鬆隨意,彷彿那貴重的人蔘就是蘿蔔白菜一樣。讓人忍不住羨慕感慨,有錢人就是這麼任性啊,就是這麼“凡爾賽”啊!

不過,這樣的豪橫只屬於寧榮二府,其他賈府的族人們可就不行了。賈瑞被王熙鳳“毒設相思局”後病重,作爲唯一的獨苗,他爺爺賈代儒幾乎傾盡了全力。可當醫生開了一味“獨蔘湯”時,賈代儒卻無論如何負擔不起了。他來求王夫人,王夫人讓鳳姐秤二兩人蔘給他。鳳姐本來就討厭賈瑞,恨不得他早點死,百般推諉不過,便“將些渣末泡須湊了幾錢,命人送去。”賈瑞很快不治死去,當然他的死不僅是因爲缺這二兩人蔘。但兩相對比,窮人的卑微窘迫與有錢人的驕傲優越,實在是太讓人感慨了。

鳳姐不齒賈瑞爲人,不肯給他二兩人蔘續命。不料,天道輪迴,有一天她自己生病也需要二兩人蔘,而這樣富貴逼人的賈府,竟然也被二兩人蔘難住了。

小說77回,王熙鳳在抄檢大觀園後又一次病倒,請醫服藥後有所恢復,但醫生開藥需要上等人蔘二兩。王夫人渾然沒在意,便派人去取自己收藏的人蔘。結果找了半天,只找到幾枝細小的。王夫人沒看上眼,嫌這人蔘不好,再讓人去翻箱倒櫃找,最終找到的還不如這幾枝,是一大包須末。

連二兩人蔘都找不出來,這哪裏還是貴族之家?王夫人頓時“焦躁”起來。她讓人去問鳳姐,鳳姐那邊回答,只有一些不怎麼好的,每日煎藥還要用;她派人去找大房的邢夫人,邢夫人說,早就用完了,上次就管你們要的;實在沒辦法,王夫人親自來找賈母要,賈母倒是痛快,當即讓鴛鴦取出一大包,都是手指頭粗細的上好人蔘。王夫人很高興,結果不一會兒周瑞家的來複命說,醫生看到賈母這些人蔘說,雖然這是上好的,但年頭太長了,早就沒有了藥力了……

不過就是二兩人蔘,當初如蘿蔔白菜一樣隨處可見,如今竟是找遍榮國府也拿不出來,實在太讓王夫人難過也太難堪了。她“低頭不語”了半天,才說道:“這可沒法了,只好去買二兩來吧。”——對於貴族之家來說,需要人蔘還得花錢去買,實在是沒面子的事兒啊!

此時正好寶釵在座,她眼見王夫人如此窘迫,當即說道,姨媽別急,隨便買的不一定好,我家的鋪子常和賣人蔘的商行有聯繫,我讓我哥哥找夥計去跟他們商量,挑最好的人蔘買來二兩。在最需要的時刻,還是我們的寶姑娘有辦法有能力,幫忙解決問題,圓了貴族之家的面子,王夫人終於展顏而笑……

原本賈府早就實現了“人蔘自由”,別說二兩人蔘,隨便什麼地方都能找出好幾包。願意送誰誰就能續命,不願意誰誰就遭殃。無奈歲月流轉人世滄桑,賈府竟然也因二兩人蔘而爲難了,這個煊赫非凡的貴族之家已經走上了無可挽回的下坡路。

賈瑞的命和王熙鳳的病都與這“二兩人蔘”相關,“二兩人蔘”見證了賈府盛衰的滄桑輪迴,道盡了有錢人的任性和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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