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來信人在外人眼裏,是一位優秀的海歸大學生,但她自己卻很迷茫,她曾經把到美國上學作爲自己的人生目標,以爲實現這個目標,人生就能豁然開朗,可是目標實現後,她卻陷入了對未來更大的惶惑,不再有更高的目標和激情,對生活失去了期待,尤其是在回國陷入平庸的日常後,她感到了理想與現實的深深落差,卻不知如何解決。我原本把去美國讀書看做自己的終極目標,以爲只要達成目標,人生就會豁然開朗,可後來始料未及的軌跡又將我帶回起點。

這一次,北小河在信箱裏發現了這樣一封“特別”的來信。

來信人在外人眼裏,是一位優秀的海歸大學生,但她自己卻很迷茫,她曾經把到美國上學作爲自己的人生目標,以爲實現這個目標,人生就能豁然開朗,可是目標實現後,她卻陷入了對未來更大的惶惑,不再有更高的目標和激情,對生活失去了期待,尤其是在回國陷入平庸的日常後,她感到了理想與現實的深深落差,卻不知如何解決。

人生失去了盼頭,我該怎麼辦?爲什麼我們到了一定階段,總是不可避免陷入無力?編輯部的同事給了自己的看法,也歡迎各位讀者留言,分享你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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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信

北小河,

你好。其實在敲這些字的時候,我依舊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但我又深切感受到傾吐的必要。剛剛回到家。出了地鐵站,還要倒一次公交。在公交車站旁等車的時候,我特別喜歡站在旁邊看煎餅攤阿姨攤煎餅。她帶着粉色,有時候是藍色的,口罩。小車污垢縱橫。麪糊攤開,雞蛋攤開,有時拆開辣條攤開,有時抓一把香菜,一把蔥,撒上。客人行色匆匆,面不改色接過餅就走。炊煙升騰,又化成星星落下。

圖片由作者提供

剛畢業回國。進了喜歡的公司。一切都是從頭開始。看上去我的生活好像沒什麼需要特別焦慮的。簡單,乾淨,純粹,剋制。表面上看上去一切風平浪靜。我也挺習慣一個人的生活。但不知道爲什麼,獨自行走的時候總感覺有一股妖風,隨時要把我吸走,像西遊記裏神仙的收妖瓶。在美國上學的時候,窮,沒車,經常一個人下課後回家走在空無一人的“鄉間小路”,感覺自己的頭被吊起來已經完全不屬於自己,後腦勺隨時會被一槍崩掉。在德克薩斯,這是很常見的事情。

我經常會回顧我這並不太漫長的前半生。打從小開始,我就下定決心要去美國讀本科。大概是十歲吧。媽媽給我買了一本書。一個考上美國普林斯頓的韓國人寫的。我看了一天。哭了。之後桌上便刻下了“我一定要考上普林斯頓”這個驚天白日夢。此後的每一天我都這樣提醒自己。我努力學習,犧牲了所有本應該屬於少年時期的徜徉與無憂。剛開始母親每天都告訴我,“你在做夢”,“堅決不可能”,“你要把我逼死嗎”,幾年後的一天,錄取通知書真的來了,附帶着大額獎學金通知書,母親終於舒展開緊蹙雙眉。依依不捨和我在機場告別。在美國的四年,是真正苦行僧式的四年。這或許爲之後所有的“不走尋常路”埋下種子。我想起作家林白最近發的這樣一段話,“1976年,默溫避開人羣與社交,開始隱居夏威夷毛伊島,潛心研究禪宗並寫詩。在夏威夷的家中,他經常身着一件毛衫,打扮得像個禪師,甚至專門備了間禪房,供每天兩次打坐之用。”

美國大學的本科除了專業課,還必須要修通識課程,文學就是在這時候走進我的生活,改變了我之後的人生軌跡,把我變成了一個徹徹底底的理想主義者。要怎麼具體描述?我不知道,總之我討厭我原本的工科,但彼時轉專業已經不可能。頑強地堅持並順利畢業,這已經是最大的幸運。

美國大學的壓力很大,尤其是本科。每一次課堂,作業,考試,都會計入最後期末的評分。大家都非常努力。每天完成專業課的功課之後,我仍舊無法入睡,翻開《惶然錄》,佩索阿每一個字都割開我的皮肉。留學時的壓力真是言語無法說清的。大段大段的失眠與空白,毫無來由地大哭,醫生開的抑鬱症藥片…… 文字中所能汲取的一點點可憐的共鳴成爲我活下去全部的支撐。

終於熬到畢業,立馬回國,投身於自己熱愛,但在他人眼中沒有錢途的行業,以爲一切重新開始,就都會好起來。說到這裏,我想到了我最愛的一部電影,《恐怖分子》。周鬱芳把希望都寄託在每一次的新開始。她以爲,和李立中結婚,是一個新的開始,想生小孩兒,也以爲那是一個新的開始。重新創作,還是以爲會是一個新的開始。最後離開李立中,還是爲了一個新開始。但或許可以說,所有新的開始,是否也意味着一切都已結束。

其實早在我踏上曾經夢寐以求的領土開始,我就已經深深感覺到,我的人生已經結束。我不再有任何更高的目標和激情。因爲我人生最高的目標已經實現。母親時刻對我說,對於我們這樣並不富裕的家庭來說,這已經非常好了。她時刻都在鼓勵我,說我已經很棒了。我明白,這只是所有媽媽天性中對於自己孩子無法剋制的謊言與愛。

寫了這麼多,依舊是些不痛不癢的東西,但是這就是我的生活。總之,我的生活中已經沒有了任何期待。我看不見痛苦,只能實實在在摸到它的筋脈。我原本把去美國讀書看做自己的終極目標,以爲只要達成目標,人生就會豁然開朗,可後來始料未及的軌跡又將我帶回起點。我獨自站在正午的陽光下,和自己的影子重合。

祝春安

隱形人

回信

你好隱形人,

在回去的漫長道路上,我沿着深綠色欄杆一直走,一直在想怎麼回這封信。這是一封讓我驚喜又沮喪的信。驚喜的是,你有着一眼就能辨認出的才華,晶瑩透亮就像春天的露珠,在每天繁重的工作裏,讀到你的信令我感到慶幸,來來回回,我讀了五次。沮喪的是,我真的很想回答你的困惑,可最後,我發現自己提供不了一個人生導師式的回答,時常,我也陷入到這種沒有盼頭的念想中,天鵝絨壓住我的心,輕盈又沉重。

我原以爲,這些消沉可以通過一個個目標化解,畢其功於一役的目標,堂吉訶德大戰風車的快感,攀登到塔尖,就能看到金光燦爛,可原來人生不是,人生不是蓋茨比眼前那盞綠燈,而是契訶夫眼中無盡的河流。

漸漸明白一件事:人生不是一條垂直上升的直線,而是反反覆覆,隨時可能下墜的曲線。有的人年少時就一舉成名,對自己和世界抱有很高的心氣,卻已經過去最高的頂點。有的人潦倒半生,對命運只剩下自嘲,沒想到一覺醒來,突然成爲世界的寵兒。還有的人厚積薄發,他的人生是漫長的上坡,再緩緩的下落,而粗糙的成功法則忽略這些差異,它只是教你不斷爬,不斷爬,用一個改變命運的幌子,誘導你殊死搏鬥,然後少數幾個符合成功學範本,被當作標準宣傳,大部分夠不到目標,被失敗的沮喪一錘子打倒,還有一些人,就像你一樣,好不容易達到目標了,卻發現人生的本質沒什麼不同。

菲茨傑拉德說:“夢想早早地實現,隨之而來的除了額外的驚喜,也有沉重的包袱。”當生命被抽象的意義裹挾時,狂喜過後的失落便不可避免。當我們給自己預設一個宏大的目標,盼望着做成了,人生就不一樣時,上帝的玩笑已經開始。這就像一個小說家,他不斷告訴自己,我要窮盡全力寫出一部偉大的小說,只要寫出來這輩子就值了!可寫出來以後呢?那部小說會成爲他一生的陰影,無法逾越的巨大山峯。

所以,在走到人生的這一階段,我不會再刻意給自己設置一個遠大目標,把人生特定階段的意義與之綁定,而是懷着認真,去用心做好當下我想去做的事,比起那些寄託於縹緲雲霧中的狂喜,把具體而確切的事做好,能給自己更安穩的感覺。

我是一個寫稿匠,姑且以寫稿作爲例子。其實對我來說,現在支撐我把每天過好的,不只是成爲偉大小說家的理想(當然會想,但每天都想只會焦慮),而是我現在要做的這份稿子,我要怎樣,才能把它打磨到一個自己可以接受的地步。一篇5000字的稿子,只爲完成任務,堆砌材料,迎合熱點,一個夜晚就能寫好了,可如果我們珍惜每一次寫作的機會(把每一個選題,作爲最後一次操作它的機會),撫摸它的脈絡,感受它的氣息,一字一句錙銖必較,也許在過程中會很辛苦(甚至發出來流量不高會很氣),但只要慢慢積累,聚沙成塔,就會尋到人生中微暗的火光。

許鞍華拍電影,不去計較單一一部的得失,常常是用心拍好這部,來不及多想就會投入下一部,有時候運氣較好,一部電影獲獎連連,有時候運氣不好,拍的片子票房不好,口碑也平庸,但她都不會太過耿耿於懷,不因浪潮般的名利而狂喜,也不因一時的低谷而絕望,她只是繼續自己和自己較勁、和這個世界較勁,電影像一個朋友,他和她攜手同行。而慢慢下來,我們發現她的沿途風景,已經比許多人寬廣許多。

與其追問前程,不如但行好事。尋找一件令你執着的事,試着放下上升的期待,抱着無愧於心的念頭去做它。有時夢裏尋花花不得,有時無心插柳柳成蔭。但我仍會相信:念念不忘,必有迴響。

by 宗城

宗城

我們一起遊蕩在夜的黑暗中,然後被烈火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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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 | 老頑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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