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從詩歌的角度講,蘇東坡的成就要低於屈原、陶淵明、李白和杜甫,但是,他在詩、文、書、畫等多方面都有相當的造詣,是文藝全才。儘管如此,在中國文藝史上,這樣的藝術全才也並不只有蘇東坡,何以偏偏是他成爲了獨領風騷的人物呢?原因在於,他是追求韻味這一美學風尚的典型代表,同時也是士大夫矛盾心情的人格化身。正因爲如此,蘇東坡把中晚唐開端的進取與退隱的雙重心理發展到了一個新的質變點。   如果從學而優則仕、忠君愛國這個角度講,蘇東坡和杜甫、白居易、韓愈等大多數知識分子並無不同。要知道,蘇軾二十歲便進士及第,本來是第一名,只因當時是糊名制,主考官歐陽修以爲眼前的試卷出自自己的門生曾鞏,爲了避嫌,才降爲了第二名。所以,蘇東坡最開始走的無疑是傳統知識分子的老路。儘管後來仕途很不順利,但他始終是官僚。   但蘇東坡留給後人的印象,首先卻並不是治國平天下、爲君爲民的一面,而是另一面,那就是,通過詩文,他真切地傳達出一種退隱的心緒,以及相應的一種人生的空漠感。這纔是蘇東坡之爲蘇東坡的關鍵。   我們在前面講過,阮籍等人的退避是爲了躲避政治災難可能帶來的殺身之禍。蘇東坡在政治上也遇到過麻煩,比如王安石掌權時,他因爲反對變法而成了政治上的失意者。特別是後來因爲“烏臺詩案”,他還遭到拘捕,被投入監獄,甚至險些被置於死地。可是,蘇東坡所向往的退隱並非是政治避難,而是社會性的,觸及到了紛紛擾擾的人生究竟有何目的這個根本問題。   一方面,他流露出對整個存在、宇宙、人生和社會的懷疑、厭倦和無所希冀,可另一方面,又還要強作慰藉、強作超脫。那種人生的空漠感,就存在於無法解脫卻又強作超脫之間。   這在他的千古名篇《赤壁賦》中有所體現。在文章中,蘇東坡發出了“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這樣的喟嘆和發問。他明明知道人的身上存在着不能超越的大限,可還是要強行解答,要與談話者共適於“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   這種人生的空漠感還體現在蘇軾的詞上:“驚起卻回首,有恨無人省。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一隻孤單的鳥,揀遍了寒冷的樹枝也不肯棲息,最後卻寄身於同樣寂寞寒冷的沙洲上。這是怎樣的空漠呀!   而在“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哪復計東西!”這樣的句子中,我們可以看到,一生爲官的蘇東坡,骨子裏卻浸透着人世的偶然感和徹底的解脫意念。他所追求的是類似於陶淵明的那種社會性的退隱,想要在紛擾的人世間真正達到“縱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懼”的超越境界。   所以,自視正統的儒家學者如朱熹、王船山,對蘇東坡都不太滿意,因爲他的思想有着天然的破壞性。可偏偏就是蘇東坡,對元明以來的藝術潮流產生了巨大的影響。而他成爲百代標杆式的人物,也就是很自然的事了。   好了,咱們今天這一講主要介紹了唐宋時期的文藝。下一講,我們的紙上藝術博物館之旅將會帶大家進入宋元時期的文人山水畫藝術和明清時期的市民文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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