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的慣性,以及山地環境的封閉性,一直以來,我們討論晉城的發展,習慣比鄰長治。但事實上,無論從發展方向,還是經濟轉型,還是區域協作,晉城60公里外的鄰居焦作,能帶給晉城更多的啓示。

晉城市域面積9490平方公里,232萬人口,全年經濟生產總值1151億元;焦作市域面積4071平方公里,354萬人口,生產總值2342億元。類比下來,焦作的經濟總量是晉城的整整2倍,地均GDP是晉城的4.8倍,即使算人均GDP,焦作也是晉城的1.3倍。

換句話說,如果我們以山下焦作爲標準,按人均生產總值來算,2017年晉城的GDP應該是1536億元,如果按地均生產總值來算,2017年晉城的GDP應該是5459億元。這樣下來,無論“拼人”還是“拼地”,晉城完全被焦作碾壓,或者“美顏”一下的說法是,晉城還有很大的增長空間。

最主要的,焦作的地理和我們共享太行山,曾經同樣以煤炭爲主要能源的工業體系,所不同的一個“山上”一個“山下”,是在什麼時候拉開了這樣的差距。尤其2008年,焦作被國家定義爲“資源枯竭型城市”之後,焦作做了哪些轉型工作,使之保持相對穩步的增長?

帶着這些問題,我首先比較了1990年至2018年的兩地GDP的變化情況,來獲取一個以30年時空爲邊界的宏觀印象。

  • 上圖焦作的經濟總量自1990年起一直在增長;下圖晉城的經濟總量則在2012年陷入了停滯。

從上表可以看出,自1990年起,晉城的經濟總量就小於焦作,晉城23億,焦作61億,當初是晉城的3倍。

我們以500億元爲區間比較指標:第一個500億階段,焦作2005年達到583億,晉城則在2008年達到527億元,二者只有3年之差,相比1990年,晉城大幅追趕,焦作微弱領先。

第二個500億階段(1000億元),焦作發生在2008年,達到1031億元,晉城則發生在2012年,也就是說,從2005年第一個500億到2008年達到1000億,焦作用3年時間翻了一番,而晉城達到同樣的目標,用了差不多4年,基本持平。

第三個500億階段(1500億元),焦作發生在2012年,達到1576億元,用時4年,而晉城用時4年後,仍在千億上徘徊,從2012年到2017年,晉城增長了只有100億元。

以上對比可以看出,晉城的落後,從指標上看,始於2012年,從此年度起,晉城增長乏力。這就跟曾經的史冬鵬跟劉翔一樣,劉翔在前,史冬鵬緊隨其後,在跨過兩個500億的欄杆之後,史冬鵬跟不上了,當他站在2018年的時間維度,測量彼此的距離時,發現中間隔着1000億元。

從表徵上看,晉城的落後始於2012年,2012年發生了什麼?

我們比較抓取了晉焦兩地達到1000億經濟總量的數據,分別進行了類比,在晉城來說是2012年,對焦作來說,則發生在2008年。我們想要由此推論,當兩地總量相等時,他們內部的經濟結構是怎樣的,晉城焦作從1000億上拉開距離,一定跟其產業結構的佈局安排有很大的關聯。

經過比較,當焦作達到千億規模時,他的三產結構分別是7.8:68.2:24;晉城則爲4.1:64.6:31。焦作一產高於晉城約2倍,三產則小於晉城7個百分點,在第二產業上則勢均力敵。這樣的“大數據”,實在看不出日後焦作能夠超越晉城兩倍的原因,還需再進一步,抓取佔比最大的第二產業,進行下沉一層分析。

當焦作和晉城,分別達到千億規模時,二者的工業體系的主要產品,呈現出不一樣的場景,詳見下圖:

  • 以上數據均來自當地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公報。

焦作這邊,在肉製品、飲料酒、紗遠遠超過晉城;晉城這邊,在原煤產量、洗煤、鋼材、化肥方面遠遠超過焦作。尤其晉城採煤是焦作的13.8倍,鋼材的15倍,化肥的3.8。通俗點說,晉焦二地的的第二產業雖然都佔其GDP60%強(千億規模),但焦作主打的是畜肉、米麪飲料、紡紗、輪胎製造等輕工業產品,而晉城玩的是煤、鋼材和化肥。雖是千億規模的體量,但卻是一場“相對輕工業”和“絕對重工業”的PK賽。

再下沉一層追問,在晉城、焦作兩地達到千億規模時,爲啥焦作已經把自己“洗白”,調整了產業結構,而晉城還在黑道上混?一份國務院的文件給了我們啓示,20083月,國務院將焦作列爲全國首批12個資源枯竭型城市之一,焦作轉型,是現實需要,也是國家任務。

反推晉城,一種觀點是,晉城之所以還未完成轉型,是因爲資源還未枯竭?但有此認識是非常危險的,因爲焦作的資源枯竭雖早於晉城,但其轉型的社會條件是良好的,而晉城在今天產能過剩的供給側改革,環保的重重壓力下談轉型,已經舉步維艱。或者說,我們如果提前像焦作一樣在2008年完成轉型,就不至於今天如此狼狽地步。

除了產業結構,我們再來看看晉焦二地的“投資”指標:

在晉焦兩地達到千億規模時,兩地的最主要經濟指標——固定資產投資,都又是怎樣分配定性和強度去定量的呢?從上表可以看出,晉城的投資總量是超過焦作的,比焦作還多出114億元。但晉城拿這麼多錢,砸向了哪裏呢?

援引當年數據:在第二產業中,(晉城)工業投資359.3億元,增長24.3%。其中,煤炭工業投資162.6億元,增長24.7%;非煤產業投資196.7億元,增長24.1%。僅煤炭一項佔比45%。如果按傳統產業和新興產業之分,傳統產業(煤炭、煉焦、冶金、電力)投資合計198.2億元,佔比更達55%

焦作又是如何分配?在第二產業338億元的流量裏,製造業投資300億元,佔比89%;採礦業投資16.45億元,佔比5%,和晉城55%形成巨大反差,晉城投資煤炭的錢是焦作的10倍。“黑道”明顯佔了上風。

  • 當晉城達到千億規模時,時逢山西重要的煤炭資源整合階段,國有大型煤礦通過兼併,形成產能更高的礦業集團。煤礦數量雖然少了,但煤炭產量不降反升。

錢都花哪了,這下知道了!

我們通常意義上說的經濟的“三駕馬車”,除了“投資”,還有“消費”和“進出口貿易”,在這兩個數據說,晉焦二地總量上基本持平。在千億規模時,焦作消費總額221.78億元,晉城260.8億元;焦作進出口貿易總額14.89億美元,晉城12.35億美元。這也再次證明,當比較的兩個經濟體在總量上相等時,其數據對比有一定的規律性和科學性。

現在我們可以小結一下,晉焦二市上世紀90年代初同時起跑,焦作因着建市早,人口多,底子好,在一開始就遙遙領先(相差3倍)於晉城。但在晉城快速追趕的過程中,曾有兩次縮小差距,接近持平的機會:一次是在第一個500億規模時,發生時間在2005年到2008年;一次是在第二個500億規模時,晉城和焦作的千億總量,中間只差了3年。但在其後第三個500億(1500億)和第四個500億(2000億)階段,晉城因爲產業結構未能及時完成調整,導致喪失重要的轉型機會和條件一步跟不上,步步跟不上,形成2018年,晉焦兩地12的絕對差距。

本是山水相連,資源相同,人民相親的兩個城市,10年來,差距越來越大,發展越來越不平衡。做爲追趕着,晉城要向焦作學什麼?或者,同質化城市的焦作發展之路,爲晉城明天能帶來哪些有益的啓示?

第一個,我想還是要“早轉早輕鬆”。因爲被煤炭綁架,晉城像一個“溼氣”過重的病人,起臥行走,喫飯睡覺,身體的負擔很重。

按照焦作轉型前後的數據對比,焦作轉型前原煤採掘一度超過每年1000萬噸,經過近20年的“關停並轉”,去年已經縮減到326萬噸,參照焦作每10年壓減三分之一產量估計,由此預判晉城2030年前後,晉城原煤產量爲6000萬噸左右,2040年前後,晉城每年產量不超過3000萬噸,可能現在的約129座煤礦,最終保留爲不超過5座的百萬噸大型礦井。

但這只是一個基於常識性的常規推斷,在新能源革命、供給側改革以及環保壓力的今天,去產能的速度應該會更快,甚至煤炭在10年內退出主流能源的陣營,退隱到三四線能源隊列裏。

郭德綱講過一個段子,公路上的車禍導致一輛車衝到了河裏,撞死了水裏的一條魚,這條魚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會死於陸地上的一場交通事故。將來革煤炭產業命的,也未必是新能源。

既然“掃黑除惡”,除了煤炭產業的“黑勢力”,還有一些依附於煤炭發展的“惡勢力”,比如晉城曾經上馬過的一系列煤化工產業,隨着科學技術的進步,當初在經濟利益上能夠帶來可觀收益的如今被迭代取代,反成了污染的大戶,這些“惡勢力”應該早於煤炭被取締剷除。

排出毒素,一身輕鬆。早排早輕鬆,輕裝上陣,

第二個,還是要着力培育接替產業。我們對比焦作的轉型之路,從其經濟總量的構成來看,還是走了一條以高新企業爲突破口,兼顧食品加工和生態旅遊的道路。拆分焦作2017年的工業產品產量就會發現,裝備製造和食品加工是其主要支柱:輪胎981萬條、電解鋁40萬噸、氧化鋁232萬噸、鋁材158萬噸、畜肉製品5萬噸、速凍食品12萬噸、紗11萬噸、服裝1322萬件……,而原煤只佔了整個年度GDPO的不到3%

  • 晉城焦作山水相連,實在不該割裂發展旅遊。

還有焦作的旅遊業,依託太行山和丹河水,焦作打出了“焦作山水,太極聖地”的文旅品牌,申報打造了雲臺山世界地質公園,目前形成雲臺山、神農山、青天河等35A級景區,CCTV焦作影視城、圓融無礙禪寺等34A景區,韓愈陵園、羣英湖、穆家寨生態農業觀光園、蒙牛乳業工業旅遊區43A景區,而晉城的5A景區多年來只有一個皇城相府。焦作的旅遊綜合收入386.13億元,相當於GDP的比重爲16.5%

同樣享有着南太行山水、同樣擁有着豐富的歷史文化,我們不得不說,焦作在發展文旅上,比晉城人更會講故事

晉城接替產業的培育目前還在探索。除了晉煤集團,蘭花集團,剩下就是富士康,以至於畢業回到家鄉的學子們沒有更多的企業可以選擇,“晉煤”“蘭花”的轉型積重難返,一個富士康支撐不起帶動晉城產業轉型的宏大使命。

晉城的接替產業在哪裏,我覺得還是要做好“農林文旅康”這篇文章,用排除法來說,這是晉城目前最具備條件的,最符合晉城特色的轉型抓手。這篇“文章”整合了晉城的農業和服務業,甚至將絲麻織造和文化創意產業融合到一起發展,如果再能夠與“新經濟”結合起來,不怕沒有出路。

第三個,對比焦作,晉城還需要花更多的時間,更大的力氣,更久的耐心,來深耕細作晉城的基礎服務和公共設施。焦作爲什麼說轉就能轉?這是因爲焦作的社會基礎條件要比晉城好。着重體現在教育和科學技術方面,這是支撐社會轉型的基本保障。

從普通高等教育來看,截止2017年,焦作擁有河南理工大學、河南工業和信息化職業學院、焦作大學等普通高校5所,每年招生2.59萬人,在校生7.98萬人,畢業生1.90萬人。晉城則是擁有普通高等學校1所,即太原科技大學晉城校區,獨立設置的成人高等學校1所,每年招生0.16萬人,在校生0.57萬人,畢業生0.21萬人。二者相差最小在9倍,最大在16倍開外。

科學技術方面,焦作擁有國家級高新技術企業35家、國家級省級企業技術中心67家,創建院士工作站13家;2013年焦作成爲國家知識產權試點市,連續6次榮獲全國科技進步先進市。晉城這邊是雖有有國家級星創天地2個,國家級衆創空間1個,國家級重點實驗室1個,省級衆創空間9個等一批科技試點基地,但缺少國家級、能夠掌握行業話語權的科技企業。

除此外,晉城的交通、城市建設、文化建設和焦作相比,都還有着不小的差距,這些都作爲“公共基礎服務的供給能力”,影響着晉城的整體轉型發展。

新經濟模式下,晉城和焦作在“共享”的發展理念中,其實有着諸多的合作之處。所以在前段時間也纔會出現了,“晉城要建機場,焦作人民很激動”的社會現象。

兩地“山水共享”,聯合開發太行山旅遊資源,將使雲臺山、王莽嶺、鳳凰、青天河等實現更大範圍內的循環,徹底打通南太行。

兩地“資源共享”,有助於提升晉城在輪胎製造、農副產品加工、製衣紡織的技術能力,有助於焦作拓展行業市場的戰略縱深,更加可持續化發展。

兩地“交通共享”,共同做大省際門戶城市地位,“晉東南”與“豫西北”深度粘合,成爲太行山經濟帶以及中原城市羣中重要的一極。

兩地“人文共享”,讓古老的“澤州”與同樣古老的“懷州”再次攜手,文化資源不再人爲割裂,而是互通互補,叫響“華夏文明發祥地”的歷史文化品牌。

遠親不如近鄰。焦作是晉城走出大山,挺進中原,闖蕩天下的第一站,對於這個被我們長期忽略的鄰居,我們並不如想象中對他那麼瞭解,這是我在整個思考過程中最大的感受。

晉城應在對比中尋找自身差距和不足、未來的方向和路徑。

自知者智,知他者明;亡羊補牢,猶未晚矣。

查看原文 >>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