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本系列最後一篇，此前我們介紹了1741-1873年帆船時代以及1869-1936年不定期航運時代，接下來，我們將進入二戰後的五十年，觀“散貨航運時代”風雲變幻，看全球航運業未來發展：

（三）散貨航運時代：1945-2008

1945-2008年，出現了八個幹散貨週期，持續時間較以往更短，高峯平均2.4年，低谷平均3.2年，平均延續5.6年，週期強度也出現較大分化：1958-1964年和1982-1987年發生了兩次非常嚴重的衰退，堪比20世紀30年代的“大蕭條”；最近一輪航海繁榮週期始於2003年、持續到2008年，成爲264年航運史上的最好時期。

圖 1：散貨航運時代：1947-2008年

資料來源：Maritime Economics

二戰後，經通脹調整的貨運指數從15降低到5以下，這說明更大、更高效的專業化船舶的廣泛使用，導致運費降低了約三分之二。1945年，客輪、班輪、不定期貨船和少量油輪還是世界商船隊的主力軍，很少有貨輪載重超過2萬噸。1975年，專業化船舶已全面接管主要貿易業務：幹散貨交由散貨船船隊，油輪專門運載原油，而一般貨物大部分由集裝箱船來運輸。20世紀90年代，載重超過10萬噸的“海岬型”船舶開始裝載大宗貨物，最大汽車運輸船一次可以運載6000輛汽車，油輪運力超過了5.5萬載重噸，集裝箱船裝載量增加到6500標準箱，2007年，超過10000標準箱的超大型集裝箱船也已登場。

在此期間，一系列政治事件干擾着航運業的發展：1951年朝鮮戰爭爆發，海運貿易在這一年上漲了16％；1956年、1967年兩次蘇伊士運河危機，運河關閉、油輪繞行好望角，導致租船費用飆升；1973年第四次中東戰爭爆發，原有輸出國對以色列實施石油禁運，油價飆升超過2倍、觸發全球經濟危機，油運行業損失慘重；1979年第二次石油危機、80年代兩伊戰爭、1990年海灣戰爭、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2003年伊拉克戰爭……地緣衝突、格局動盪、經濟衰退等衆多因素交織影響着航運市場發展，但從長週期來看，全球海運貿易需求卻以年均4％-5％的速度持續成長。

圖 2：1949-2005年全球海運貿易發展情況

資料來源：Maritime Economics

供給過剩是航運週期揮之不去的“夢魘”，“散貨航運時代”亦非例外。一方面，是技術進步、運力更大的船舶投入使用，導致運力更加容易過剩；另一方面，人性的盲目樂觀與過分貪婪，造成供需關係反覆發生重大偏離:1956年第一次蘇伊士運河危機時期，石油公司普遍認爲，運力短缺會持續到20世紀60年代，因此，他們不僅以高費率僱傭油輪，還簽訂大量預租賃合同、甚至訂購了很多60年代纔開始建造的船隻，隨後運河卻超預期恢復運營、將他們徹底套牢；1983-1984年在一片蕭條中，幹散貨市場新造船訂單數逆勢飆升，主要原因在於船東普遍認爲航運蕭條期大概只有6年、抄底心理非常強烈，但形勢卻愈發惡化、船舶租金一直處在營運成本以下，乃至大量船舶被變賣，以巴拿馬船爲例，單價從1980年的2800萬美元暴跌到1986年的600萬美元、下跌80％。

最近一輪週期始於1998年，在2008年達到頂峯，2008年5月，巴西至中國青島的鐵礦石運價達到100美元/噸，運費超過礦石離岸貿易價格；海岬型船舶的日租金在2003年還只有1萬美元左右，到2007年已超過10萬美元，船運業似乎成爲了全球最好的行業。然後，隨後便是衰退、蕭條，慘烈程度可見下圖的波羅的海乾散貨指數。這輪週期一直延續到今天，已近20年時間，過去266年中的21輪週期沒有一次長度超過20年，尤其是蒸汽機發明後的輪船時代，週期長度進一步縮短、維持在3-15年，這是否意味着行業即將拐頭向上？希望往往誕生在極度絕望之中。

圖 3：1988年至今波羅的海乾散貨指數情況（截止2019年3月29日）

資料來源：東財choice

不定期運輸時代啓示錄：

①技術變革貫穿在266年的21輪週期中，從帆船時代，到散貨航運時代，帆船、蒸汽機船、班輪、油輪……輪番登場，大型化、專業化成爲行業發展趨勢，在運價中樞趨勢性下行的同時，航運週期長度也在不斷縮短。（本輪衰退卻成爲例外）

②政治事件成爲運價短期波動的重要擾動因素，但全球航運需求長期穩定向上。

③產業資本具有一定的學習效應。1956年第一次蘇伊士運河危機期間主要原油巨頭及航運船東普遍誤判形勢，過度擴張導致航運危機；而在1967年第二次蘇伊士運河危機中，航運業卻沒有重蹈覆轍，運力供給變得更加靈活。

④行業集中度、巨頭盈虧情況及經營策略調整、運力供求關係變化、在建運力佔比等指標是我們觀察航運週期的重要視角，但過度錨定經驗亦會陷入危機困境，歷史不會簡單重演。

縱觀266年航運大週期，海運價格的大起大落，見證人性貪婪、恐懼的交替變幻，回首去看似乎一切只是週期往復，生逢其時卻也在被時代裹挾着跌宕前行，悲乎？幸乎？過去的逝去了，但留下印記，爲後來者鑑，知識在沉澱，經驗在積累，我們身處輪迴，同時也在邁步向前，其間大勢所向誰可逆轉？

圖 4：1744-2007年全球21輪航運週期

資料來源：Maritime Economics

2019年4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