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3年,自恃天朝上國的乾隆皇帝,斷然拒絕了前來請求通商的英國馬戛爾尼使團,繼續執行閉關鎖國。直到鴉片戰爭,英國人的艦炮轟開了清帝國大門,腐朽的清王朝對外戰爭屢戰屢敗、一次次割地賠款,從天朝上國墜落爲列強持刀待宰的獵物。即使是弱國,也要與列強進行正常的交往來維護國家利益,清王朝遂決定向國外派出外交使節。

不料,聽聞這個消息的清朝官員們大都紛紛逃避,唯恐避之不及而被抓了壯丁。究其原因還是天朝上國的老觀念,認爲除了大清國,其他國家都是“蠻夷之地”。尤其是西方列強,中國歷史上,在此之前還沒有外交官跑到那麼遠的地方,路途遙遠,跋山涉水,萬一客死他鄉豈不哀哉!

但大勢所趨,總得有人去做。於是在乾隆皇帝拒絕英國通商83年後,1876年郭嵩燾率隨員三十人出使英國,出任首任駐英公使。英國的教育和先進的科學給郭嵩燾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主張中國應研究學習,郭嵩燾以清廉著稱,在任駐英公使期間不卑不亢,分寸適度,給所在國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郭嵩燾

通過與國外的往來,清朝的這些官員們發現,原來國外並不是他們想象中的蠻夷之地,反而比大清朝活得還要滋潤,在海外生活的待遇和福利也是國內所不能比的,而且出洋歸來的官員,按照慣例會得到擢升。於是在1890年左右,出洋之風日盛。李鴻章曾寫信給外交家洪鈞,直言“薦條仍多至不可收拾”。每向國外派遣一使節,就有數百人請求追隨,真是趨之若鶩。

這些出洋的官員,接觸到外面的世界後,思想大變,其開放程度就算放到現在也令人瞠目結舌。王承傳就是這樣一個典型的代表人物。

王承傳(1874-?),字欽堯,安徽桐城人。1891年,畢業於天津武備學堂第一期幼童班,捐監生,任天津騎兵學堂德文教習。1901年~1907年以隨員身份留任國外,曾以一等祕書身份代辦德國、荷蘭、丹麥使館事務,精通德語,活躍在國外20多年。他在日記中記錄了國外的所見所聞,除了記錄日常公務,其海外生活用放浪形骸來形容都不爲過。

武俠小說裏有個楚留香,風流倜儻,迷倒女人一片。但他如果碰到王承傳,就會乖乖把香帥的頭銜讓給王承傳。

在國外期間,王承傳好風月,迷戀邂逅搭訕。在他的日記中記錄了與之交往的西方女性竟然有30多位,而且交往頻率高,尺度大,約這些女性聚會往往少則三五天一聚,多則一兩天一聚,可謂情場高手。

也許有人會說人家是外交官嘛,正常的外交工作而已。但其實他在外交工作中認識的女性極少,日記中這30多個西方女性多數時候是在酒館、舞廳裏認識的女郎。他和這些女郎一般是單獨聚會,很少有男性友人陪同,喝酒、晚餐、看戲、聊天玩得不亦樂乎,經常會持續到次日凌晨還流連忘返。

他在日記中還將這些風花雪月的事記錄下來:

十二鍾起跳舞,餘亦請同席女郎跳舞一週,寒暄刻許。乃不辭而別,因已深夜矣。(七月二十二日,1903年9月13日)

復邀二女郎往賣登茶樓小飲,送觀察歸寓。餘與一女郎復談良久。(正月二十日,1906年2月13日)

餘約柏提女郎來陪,散後往鴿子廳大酒館晚宴。又至阿克底啞園觀跳舞時許。三鍾返署。(正月廿一日,1906年2月14日)

今午,奧京梅齋女郎寄贈伊之小照一紙,玉容如昨,令人相思難已。(正月廿二日,1906年2月15日)

在晚清積貧積弱,被洋人欺辱的年代,王承傳另闢蹊徑,踏上了一條“曲線救國,征服洋人”的道路。在公務活動間隙,王承傳在車廂裏偶遇一美麗女郎,站着談了許久,直到這一妙齡女郎下車,兩人才依依不捨搖巾告別。

公務期間尚且如此,在獨自旅行時,王承傳更是挖空心思獵豔。靠着流利的德語、以及交際無障礙的英語、法語,王承傳頻頻與妙齡女郎搭訕,求得她們聯繫方式,然後寫信、贈相片、送禮物,約其聊天跳舞,直到水到渠成、雙宿雙飛。

有意思的是,王承傳都將這些情事記錄在自己的日記中,而且毫不避諱。如這一段更是直描無顧及:“後同燕平偕二女郎夜遊柏林,遂宿客寓,未歸”(七月廿五日,1905年8月25日)。

說是日記,其實是公文與自傳的雙重性質,王承傳不僅記錄了其外交公務,更多的是記錄了自己的海外生活的方方面面。王承傳這一代外交官,跟晚清第一批外交官員的行事風格迥然不同。第一批外交使節,如郭嵩燾、曾紀澤、薛福成赴國外履職,往往小心翼翼、生怕辱沒國格和道德。甚至自己帶的女眷也只能和西方女人見面,不允許與外國男人相見,即使不得不見,也絕不允許握手這樣的禮節。

而王承傳們的海外生活要豐富多彩的多。享受獵豔的過程是他們生活的主軸,外交工作彷彿成了副業,清朝官僚制度的腐敗和無能也延伸到了海外。海外使館的公使和使節們,偏安海外,幹得最多隻是傳遞信息這樣的例行公事。

公務不多,王承傳的日常生活卻安排得緊湊有趣。喝茶、聚餐、閒步、遊園、看戲、跳舞佔據了每天的大部分時間。如果每天是這樣的生活那也不算爲過,誰讓人家是清閒衙門呢,可他們的奢靡生活偏偏超出了我們的想象。

深受儒家文化薰陶的清朝官員,到了國外思想變化超出了國人的想象,令我們咂舌。王承傳獨自在奧地利旅行期間,竟然約使館隨員夜晚同赴妓院。還有一次回國途中,經今斯里蘭卡、日本和香港時,利用郵輪短暫停靠時間,王承傳等人不甘寂寞竟然又到當地妓院尋歡作樂,以至於得了花柳病。王在日記中自言下體不適,慌忙“買止癢藥數瓶”解憂。古時文人往往以喫花酒爲雅事,這大概也是王承傳能毫不諱言,將自己的這些光榮情史記錄在日記上的原因。

晚清國力日益衰敗的同時,這些海外官員們卻醉生夢死般地沉迷於舞場和夜店。1906年1月,李鴻章的侄子李經敘,從英國倫敦抵柏林考察,王承傳負責接待。除了屈指可數的公務考察,主要的工作安排就是逛街購物、喝酒、跳舞和看戲。僅王在日記中就記錄兩人去舞場10次,柏林的“紅磨”舞場,是夜總會性質的娛樂場所,也是二人最喜歡去的地方。酒樓夜店,夜夜歌舞不休,數妓圍聚好不歡暢,二人有時折騰到凌晨5點方纔罷休。

有這樣的駐外官員,清朝何愁不亡?對國家尚且如此,家庭也好不到哪裏去。1917年9月,王的妻子劉婉卿生二胎時,因難產去世,這時王承傳偏偏沒在妻子身邊,竟然泡在酒店未歸。

當然除了記錄自己的海外豔事,王承傳也不是一點正事不幹,他的《欽堯手記》,也比較客觀地保留了當時德國政治、外交、文化、教育以及社會生活的真實狀況。還提到了替清朝廷代購汽車,其中有慈禧太后乘車數輛,提到這些車輛製作精細,呈紫紅色,兩旁各有雙龍,內設椅數位等。王承傳也沒有完全醉倒在風花雪月裏,其編譯了《大清會典》離婚篇和《聊齋志異》的德文版,也算是對中國傳統文化做了點貢獻!

作爲贏弱清朝的外交官員,王承傳的《日記》自然也提到了清朝當時的內憂外困和無奈。如日俄戰爭,兩個強盜在中國土地上放肆爭鬥。其中一段這他這樣寫道“閱報載:俄黑海歐德薩海口及俄東海黎堡海口均有兵艦作亂犯上。艦官被戕,民房被焚,商民驚愕異常,援兵尚未至成亂黨矣。近來,地球東西安靖土甚寥寥。俄日之役,關涉中國、朝鮮,又摩羅克之事,德、法、英、日(司巴尼亞)皆與,而瑞典、那威解盟之事,尚難安然了結,馬加國已影尤而效之。由是以觀,環球從茲無相安之日矣,可奈何!總之,首恨中、朝不能自強自立耳! ”

清朝備受列強欺凌,卻無力改變,對於國家命運,王承傳是痛苦和無奈的。但他身上缺少郭嵩燾等第一代清末外交官的家國情懷,公務人員貪戀沉迷於海外奢靡的生活,也是清朝氣數已盡,必然滅亡的縮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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