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沂蒙山區,有七十二崮的說法。

所謂崮,是說形狀奇特的山。一般山的山頂是尖的,崮的山頂卻好像是平的,猶如被什麼東西削去一樣。崮的四周,大多是懸崖峭壁,陡不可攀。孟良崮,則是這七十二崮中最大的一個崮。

顯然,從戰爭的角度,這絕對不是一個理想的進攻地形。山地戰鬥中的防禦方憑着高高在上的地形和構築的複雜工事往往能夠取得巨大優勢,但這也意味着戰鬥將極爲殘酷。平型關、大別山,哪個不打得慘烈無比?上甘嶺、松骨峯,哪個不是絞肉機?

戰爭的進程也印證了這個規律。1947年5月,華東野戰軍抓住戰機,將國民黨張靈甫整編74師圍困於孟良崮之上。此時的張靈甫,心中打起了“固守待援,中心開花”的算盤,就是以74師爲餌,吸引華野主力,周圍的幾十萬國民黨軍則有了反包圍的機會。

進攻張靈甫的戰鬥是在5月13日黃昏開始打響的。經過2天的生死激戰,雖攻下了一旁的幾個小山頭,但張靈甫的主力尚在頑守主峯,戰鬥仍進行得異常慘烈。

進攻部隊前仆後繼,刺刀見紅,拼死搏殺,有的連先後換了七個連長。仗還沒有打完,孟良崮的主峯山頂已經被削去了好幾尺。

經歷過無數大仗的粟裕,都有了觸目驚心的感覺。他評價道,這是一場血戰到底的惡仗,其激烈程度,爲解放戰爭以來所少見。

危險與戰機同時產生。攻下,就能打掉蔣介石手中的“王牌軍”;攻不下,很可能被敵人合圍。5月15日下午1點,粟裕正式下達了總攻令。

衆所周知的是,任何一次殲滅戰,主攻固然重要,但是,阻援也同樣是舉足輕重的。

天馬山,是孟良崮西北邊最近、最高的山頭,也是阻擊戰中最重要的陣地。黃百韜的整編25師不惜採用人海戰術,組織整團整營往解放軍陣地猛撞,炮火轟鳴。

解放軍這邊,在總攻發起之前,指揮部決定從阻擊部隊中抽兵攻打孟良崮。留給一縱一師師長廖政國阻援的,只有幾個剛從地方上升級的新團。我阻擊部隊拼命抵擋,但敵人近萬援軍漫山遍野。

15日中午,天馬山外圍的三山店、交界墩被敵人強佔!

下午4點,界牌失守!

4點30分,天馬山、履浮山、蛤蟆崮等全線告急!

我阻擊部隊傷亡殆盡!在天馬山主陣地指揮的廖政國手頭,身後只剩下七八個戰士,並且與前沿指揮所失去了聯繫。

如果我們重新看一下當時的作戰態勢圖,就能明白兇險所在。距孟良崮最近的地方,就有黃百韜的整編25師,李天霞的整編83師以及桂系鍾紀的第7軍。加上外圍的部隊,蔣介石親自指揮了十個整編師,包圍在了我軍周圍。

硬仗、惡仗瞬間變成了險仗。一旦讓黃百韜突破天馬山防線,74師不僅能夠解圍,華野將陷入重兵包圍、腹背夾擊,更可能出現張靈甫所預計的“中心開花”的效果。

緊要關頭,天馬山北面的一個山溝裏,一支解放軍部隊正飛速前進。這是四縱十師二十八團二營營長率部趕往孟良崮,廖政國果斷上前向該營長說明情況。營長隨後立即奔赴天馬山阻援陣地,將敵擊退。

不需要命令,不需要人情,爲了一個統一的目標,我軍時刻都能擰成一股繩!時任一縱隊司令的葉飛對此感嘆:“這種情況也就人民軍隊纔會出現。”

爲什麼說這種情況只會在人民軍隊出現?我們從張靈甫點評國軍一段話或許能看出一些端倪:“彼此多存觀望,難得合作,各自爲謀,同牀異夢”。

在74師的各路援軍中,大概只有猛攻天馬山的黃百韜是沒有雜念的,身爲中央軍旁系的他爲了戰功不惜格外用力。

然而,其他部隊的想法卻不太一樣。整編83師師長李天霞因與張靈甫素日不和。早在張靈甫還未撤到孟良崮時,其上級要求其策應74師右翼,但李天霞僅派出了一個連,帶着報話機冒充一個旅的番號。孟良崮戰役打響後,李天霞一面用電報下令距74師最近的57團增援,一面又用電話暗示57團即時撤退保留實力。

同樣,屬於桂系的第7軍在接到增援命令之後,由於和蔣介石的嫡系存在矛盾,僅僅派出了杯水車薪的一個團。即便被再三催促嚴令之後,第7軍軍長鍾紀也只是派一個師的兵力去協同整編83師。

眼看着“王牌軍”快要葬身沂蒙山區,急紅了眼的蔣介石對各增援部隊下了死命令。就在16日上午8時,蔣介石給增援部隊發出手令,威逼各部援兵將領說:“如有萎靡猶豫,巡逡不前,或赴援不力,定必以貽誤戰局,嚴究論罪不貸!”

兵團司令湯恩伯知道了事態的嚴重性,不停地向“兵團各部”發急電,一面嚴令增援部隊“不顧一切,星夜進擊”“擊破共軍之包圍,救袍澤於圍困”;一面用乞憐的語調,希望各部隊發揚什麼“親愛精誠之無上武德與光榮”,說什麼“豈有徘徊不前,見危不救者,絕非我同胞所忍爲,亦恩伯所不忍言也。”

然而,軟硬兼施都不見效,直至16日下午,各路援敵始終沒能突破華野包圍圈一處。

隨後的故事結果就顯而易見了。1947年5月16日下午,被稱之爲國民黨“御林軍”“五大主力”之一的整編74師,在山東孟良崮全軍覆沒。

蔣介石在孟良崮戰役結束後哀鳴:“厥爲各級指揮官每存苟且自保之妄念,既乏敵愾同仇之認識,更無協同一致之精神。”

實際上,整編74師的覆滅早在國民黨內部長期不斷的黨同伐異中便種下了失敗的種子。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國民黨軍隊內部的山頭林立、分崩離析,反應到軍隊指揮上便是推諉扯皮,齟齬不斷,這不是武器裝備、兵員素質能解決的問題。

反之,我軍自八一南昌起義以來便有着高度的組織性和紀律性,即使分散在全國各地依然能服從來自遠方的黨中央的指揮,孟良崮戰役正是全國解放戰爭勝利的一個典型和縮影。

在今天,國際形勢風雲詭譎,我軍面臨着諸多挑戰和來自改革轉型的考驗。可無論困難多少,“敵軍圍困千萬重,我自巋然不動”的定力不可少,團結一心、攻克時艱的精誠團結更不可少,我們更無懼任何霸權的威脅。

就像陳毅元帥在孟良崮戰役後詩詞所說一般,我們不怕任何困難和強敵,團結一致的人民軍隊正是在戰火的歷練中由弱變強,一步步走向勝利:

孟良崮上鬼神嚎,七十四師無地逃。

信號飛飛星亂眼,照明處處火如潮。

刀叢撲去爭山頂,血雨飄來溼戰袍。

喜見賊師精銳盡,我軍個個是英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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